沈棠這話讓褚曜腳步一頓,但很快恢複正常,臉上泛著的微苦化為從容:“人生在世,總要相信點什麼才好活下去,或者自我安慰,這隻是‘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否則,活著太難了。
這一日一日地熬,熬得都是他的心血。
從加冠前一年被換了文心,做了那個夢,到後來幾番顛沛流離,迄今已有一十五載。
沈棠歎氣:“但這樣太苦了啊。”
明明可以不用吃那麼多苦,與其守著一個沒有可信度的“預言”,倒不如走好當下的路。
褚曜搖頭不言。
麵對現實,他真沒動搖過嗎?
自然不可能。
他不過是凡夫俗子,麵對看不到儘頭的磨難也會動搖,還不止一次。
隻是每每生出動搖的苗頭便被他自己掐滅。一則,他的脾性不允許他半途而廢,二則,那個夢境是他此生唯一一次使用“文士之道”,不看看結果以及他的天命,如何甘心?
可知天命,可解頑疾……
倘若夢中藥方上的預言成真,便意味著他的人生將真正扭轉,否極泰來,而非一生一世都頂著賤籍在凡俗最底層的泥淖中打滾爬行。
唯一沒想到的是——
褚曜微微偏首,暗中用偷看沈棠。
五郎跟他想象中的天命相差甚遠。
他以為的天命,或是梟雄霸主、或是草莽義匪、或是遊俠義士……那人應該生性豁達灑脫,不拘小節、不忌門第,不偏心偏聽,也不會愚蠢得認為文士沒了文心便一文不值,更不介意讓他這樣出身的“賤籍之人”大展拳腳。
奈何現實與理想總有出入。
這位正騎在白色騾子背上的天命,怎麼看都是個十一二歲,不諳世事的少年郎,一瞧便與他這麼多年無數次推演、製定的計劃不符。
委實有些活潑天真與單純。
沈棠沒有窺視人心的能力,自然也不知道褚曜這麼點兒功夫想了什麼東西。
兀自咕噥:“人參、大黃、附子、地黃……這應該是藥材四寶吧?代指四寶郡嗎?”
巧的是,孝城便是四寶郡郡府。
褚曜淡淡道:“嗯。”
沈棠了悟。
“那我就明白這藥方怎麼解讀了。”
月華三兩最容易理解。
明麵上聽著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藥引——因為按照一般藥方尿性,所謂“月華”應該是樹葉或者花瓣上,汲取足夠太陰之精華的晨露。
搜集三兩,作為煎熬藥引。
但也能從另一個角度解釋。
月華可代指月華樓,三兩或許有其他的解釋,隻是褚曜認為三兩指的是“三兩贖身銀”,因此才有了先前那句話,但她還有一點不解。
“天命為何?頑疾又是什麼?僅從字麵推測,我姑且認為我就是‘天命’,但我又不會醫術,如何解得了頑疾?難道另有際遇?”
褚曜垂眸,淡聲道:“不知。”
“真不知?”
褚曜神色如常:“不知。”
沈棠也不再多問,心裡則想著“褚老先生無依無靠也挺可憐的,若他們相處得好,念在未來‘半師之恩’的份上給他養老送終,反正自己年輕力壯,不至於養不起一個老人”。
如此一想,簡直要被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