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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可以借刀殺人,但未免養虎為患,宴安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留個後手。他連夜拜訪了一位老朋友,結果老朋友的書童卻說他出去了。宴安便問:“他去哪兒了?何時歸?”

書童支支吾吾道:“河曲裡的花船。”

宴安一聽便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問清老朋友光顧了哪條花船,他當即讓車夫轉道去河曲裡。河曲裡是附近最繁華熱鬨的地方,即便是月上中天,此處仍是遊人如織,燈火通明,宛若白晝。不管是文人雅客還是江湖遊俠都喜歡在附近流連。

宴安極少出沒這種地方。

偏偏他那位老朋友卻是此處常客。

他剛登上花船,便有一名等候多時的小廝上前迎接,端著笑臉問:“這位可是宴郎?”

宴安道:“在下確實姓晏。”

小廝喜上眉梢,殷勤笑著,轉身欲引路:“那肯定就是郎君您了!您隨小的來……”

宴安問道:“有人讓你在此處等我?”

“是啊,小的在此處等了大半時辰!”這個季節的風不算友好,小廝穿得也不算厚實,這會兒凍得雙手泛紅,冰得像是摸了一大塊冰坨子,他笑補充,“可算將您盼來了。”

宴安心裡已經猜到是誰等自己。

行至花船三樓一處雅間。

小廝恭敬推開那扇鏤空花門,屋內帶著濃鬱胭脂香的熱風撲麵而來。宴安心下暗道老朋友喜好一如既往,換上侍女遞上來的木屐。繞過屏風,靡靡絲竹之聲清晰鑽入他耳朵。

雅間之內——

渾身僅剩一件月白色內衫的青年男子以女子香帕蒙眼,與幾人在玩遊戲。宴安一進來,湊巧挨了青年一記大大的熊抱。宴安衣裳沾染的涼氣還未完全散去,青年一碰就知道有問題,抬手將帕子一把抓下來。看清宴安的麵孔,意興闌珊:“啊,怎麼是興寧。”

宴安淡定將他的手掰開。

“聽著很失落?”

青年將帕子往他懷中一丟,嗤笑道:“長得好看,但你得有自知之明。你一個滂臭的大男人哪裡有在場任意一位女郎討喜?再說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此番是來尋我晦氣的,還不許我嫌棄兩句了?沒這個道理!”

宴安被青年一通嫌棄,他不氣也不惱,他還笑。青年暗暗翻了個白眼,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件件套回去。隻是沒怎麼整理,看著就很不正經。宴安看了一眼散落在低上的賭具,道:“許久不見,要不要手談兩局?”

青年抬手就拒絕了他的邀請。

他道:“不了不了,跟你手談兩局,我得脫光了跳下曲河遊回去,大冷天的,能要半條命。”

青年平生有兩個最大喜好。

一個是看美人,一個是跟人鬥牌。

不過,他顯然深知疊加buff的快樂,跟美人鬥牌。其他人來河曲裡花船是為了尋歡作樂,若是玩得興頭,三五日不著家也是常態。青年過來卻是為了鬥牌,籌碼五花八門。

某一次直接輸得裸【奔】回家。

說丟人,那也是真丟人。

隻是當事人不以為意,作為朋友的自己也不好說什麼,反正丟的又不是他的臉。

宴安:“你也知道自己賭運極差啊?”

某人的賭運其實不能用差形容。

是個人都能贏他,換而言之就是“逢賭必輸”,如果不及時停手,絕對會把犢鼻褌都輸掉。

“正因為知道,所以我從不賭錢更不會賭命。”青年揮了揮手,雅間內的樂姬、舞姬福身退下,最後隻剩青年和宴安,青年一改方才的輕鬆愜意,嚴肅道,“我知你來意。”

宴安問:“你知道?”

青年笑道:“今日朝會發生的事情都已經傳遍了,你這個時候上門還能為了什麼?原先準備連夜收拾包袱走人,但想想還是留了下來。你彆多想,不是我改變主意……”

擔心宴安誤會,青年直言解釋。

“我是不可能給予鄭喬半分幫助的。”

宴安歎氣道:“可師弟他……”

“他已經不是你師弟了!”青年沒連夜背著報包袱走人也是為了宴安,他可不想某天聽到鄭喬虐殺同門師兄的消息,“興寧,念在以往交情,我勸你放棄他。他乾的那些事,沒有一樁是‘情有可原’!此人罪過早已罄竹難書!”

青年不忍見宴安神情低落,但還是狠心繼續說下去。他一連串說了三十多人姓名,每一個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死於鄭喬之手,其中還不乏一家都被端的。

青年道:“自古以來就沒有哪個暴君能長久的,必將死無葬身之地。興寧,你此時幫他,害的是更多無辜之人。宴名士一生俯仰無愧,你忍心身後名因鄭喬而毀?”

青年口中的“宴名士”指的是宴安之父。

宴安道:“但父親臨終前也沒放下他……”

青年聽到這話就知道勸不動了。

他道:“既然如此,罷了罷了,我是說不動你——你跟在鄭喬身邊儘量小心,不要跟他對著乾。他已泯滅人性,不再是以前的鄭喬,對你這個師兄還有幾分情誼很難說。”

宴安點點頭。

雅間內空氣安靜。

唯餘燭火燃燒的劈啪爆鳴聲。

宴安不死心,又問:“幫我也不行?”

不隸屬於鄭喬,隻是幫他,不行嗎?

青年搖頭:“一樣的,必輸無疑。”

宴安徹底死心。

不過,有些還是能談談的,例如當今大陸西北的局勢。鄭喬一番騷操作,一手好牌打得稀爛,宴安花了不少時間去理清楚。了解越深入,越明白此時的鄭喬已經走到了懸崖。

隻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但,宴安還是想賭一把。

思及此,他不由得苦笑一聲。

他總是勸老朋友不要沉迷於此,沒想到自己才是最大的賭徒,還是幾乎看不到贏麵的賭局。

青年也提了幾條建議,倒是跟青年設想不謀而合——兵行險著,先搞定彘王為首的叛軍,轉過頭再解決養大野心的割據勢力。至於北漠和十烏……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青年撇嘴:“與虎謀皮。”

這話是在嫌棄鄭喬。

為滅掉辛國,居然下這種爛棋。

十烏和北漠的威脅遠勝彘王叛軍十倍!

宴安隻得沉默不語,倘若鄭喬不是他師弟,他也會加入大罵隊伍。青年拍手,示意門外候著的花船小廝端上來新的酒水。二人多年未見再重逢,不好好喝幾杯怎麼行?

今日過後,此生還不知有無再見之日。宴安看著青年一杯又一杯清酒下肚,倏忽想起來某些細節,關心問道:“你方才說你準備連夜離開,可是有去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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