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根本不熟的人,坐在狹窄的車裡,其實挺尷尬的。為了化解尷尬,陳浦下意識去摸口袋裡的口香糖,摸到了瓶子,又猶豫了一下,沒拿出來。

沒來由的,他覺得她肯定也會要,但他就是不想給。

於是他雙手緊抓方向盤,沉默不語。

李輕鷂倒是很自在的樣子,一隻手扶車門,靠在椅背裡,望了一會兒窗外,開始提要求:“能不能放點歌啊?”

陳浦覺得自己簡直是忍氣吞聲連上車載藍牙,打開手機音樂。可當音樂聲飄起時,他又懊惱——連手機是條件反射,可他並不想讓李輕鷂聽到平時他都聽些什麼音樂。

音響播出的是粵語老歌,女聲版的《喜歡你》。

【細雨帶風濕透黃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雙眼無辜地仰望,

望向孤單的晚燈,

是那傷感的記憶……】

夜裡11點的街道很靜,街邊隻有零星門麵亮著燈。封閉溫暖的車廂裡,隻有略帶沙啞的女聲,哀傷而唱。李輕鷂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陳浦臉上。短短黑黑的鬢角隻到耳朵上方,耳垂圓潤有肉,下頜卻硬瘦。他的頭微微偏著,臉上沒表情,眼睛看著前方。

那女聲唱道:

【是我衷心的說聲……

那雙眼動人,

笑聲更迷人……】

嚓。

陳浦抬手在中控台一按,歌聲生硬切斷,換到下一首。

李輕鷂:“乾嘛切歌?”

陳浦:“哭哭啼啼,聽著喪氣。”

李輕鷂:“……”

車子駛入一條偏僻馬路,離朝陽小區不遠了。李輕鷂注意到陳浦的目光往外飄了飄,但是沒有停車。於是她也循著他的視線望出去。

“停車。”

“又怎麼了?”陳浦語氣不耐,卻還是把車緩緩靠邊停下。

李輕鷂雙條胳膊搭到前座的靠背上,就見陳浦微微一動,後背離椅子瞬間遠了一寸。她忍著笑,說:“我有點餓,能不能去吃點宵夜?”

陳浦低頭看了眼手表:11點55。他似乎很不樂意:“現在?”

“嗯。”李輕鷂抬起下巴,示意路旁的餛飩鋪:“我看你連看了好幾眼,還咽了一次口水,平時深夜下班常來吃?帶我去嘗嘗唄!”

這下陳浦沒話說了,跟根木頭似的,手握方向盤不動5秒鐘,而後低頭把車熄火,又解安全帶,同時說:“李輕鷂,跟上司這麼說話,是不是不想混了?”

李輕鷂微微一笑,解開安全帶下車。就聽“嘭”的一聲,他也下車了。

這是一家很小的門臉,店裡三張桌子,店外兩張。陳浦在外頭挑了張桌子,李輕鷂在他對麵坐下,看了眼桌麵,雖然舊,擦得很乾淨。

除了他們,沒有彆的客人。可店依然開著門,可見謀生艱難。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拿著張簡陋的菜單,還沒走到跟前,臉上就堆滿笑。陳浦也一笑,抽出兩雙一次性筷子,自己麵前丟一雙,李輕鷂麵前丟一雙,說:“老謝,一碗大餛飩,一瓶冰哈啤。”示意店主把菜單給李輕鷂。

李輕鷂接過看了看:“一碗小餛飩,謝謝。”

店主:“好的好的!”約莫是和陳浦已經很熟了,笑著低聲問他:“女朋友啊?”

李輕鷂笑而不語。

陳浦眼皮都沒抬一下,提起開水壺涮碗,答:“彆亂說,一個同事而已。”

夜色實在太深,這條路上連車都沒有了。店裡的燈光也不夠亮,隻有些許燈光落在外頭的桌子上。兩人沉默對坐了一會兒,陳浦說:“吃完回去趕緊睡,明天還有硬仗要打。”

“嗯,我每天都睡得很好的。”

陳浦端起劣質茶葉泡出的淡茶,一口喝乾。現在他感覺有點把住李輕鷂的脈了,這個人吧,每句話聽起來都在好好說,每句話都不肯好好說,陰陽怪氣第一名——尤其是對他。

“我惹過你?”

桌子太小,椅子也矮,陳浦人高腿長地窩她對麵,背也弓著,直勾勾看著她。

李輕鷂雙肘撐在大腿上,捧著茶杯,短發輕輕晃動垂在耳朵邊,眼神清亮情緒平淡:“你怎麼會這麼想?我不知道多崇拜你,在省廳就巴不得早點來隊裡,跟你學習。”

得,陳浦喉頭又是一堵,這天沒法聊了。

好在這時餛飩上來了,陳浦頓覺渾身一鬆,埋頭乾飯。等他一大碗餛飩乾完,又喝了幾大口冰啤酒,抬起頭,發現李輕鷂兩根手指拈著瓷勺,晃著晃著,就不往嘴裡送。

陳浦往她碗裡一瞥,小碗餛飩統共12個,還剩5個。

今天案發突然,大家都沒吃晚飯,饑腸轆轆,她居然隻吃7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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