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李輕鷂坐過的,最詭異的一輛車。
陳浦開車,她坐副駕。向思翎和駱懷錚坐後排。從心理診所到警局的駕駛時間是22分鐘,全程四個人都坐得板直,沒有任何一個人,跟另一個人說話。
一路安靜,到了警局。
李輕鷂不知道的是,中途陳浦看了眼後視鏡。而駱懷錚正從背後看著李輕鷂的側臉,他察覺了,抬眸,兩個男人的視線在後視鏡對上,然後分彆沉默地移開目光。
這一次對向思翎的詢問,和以前不一樣,牽扯著一起曾經引起巨大轟動的命案。其實當年,就有部分參與調查的刑警,持不同意見。無奈最終,證據說話,駱懷錚被判刑。所以今天,不僅二隊的幾個骨乾在局裡,當年的幾個老刑警也來了。丁國強現場坐鎮,連局長今早都過問了。
上頭如此重視,今天就由陳浦和方楷兩個老手主審。李輕鷂自然沒有異議,方楷確實經驗更加豐富。而且她和向思翎畢竟是老同學,事關重大,也有回避的意思在裡頭。
駱懷錚跟來警局,一言不發。陳浦考慮到後頭有可能找他問話,就讓他在審訊室外的走廊等著。而一路上,李輕鷂還沒有跟駱懷錚說過一句話。
方楷先進了審訊室,陳浦在門口停步,招手叫來打算進隔壁旁聽的李輕鷂。
她的神色看起來很正常,並沒有前兩次撞見駱懷錚和向思翎“奸情”時的情緒狂飆。不過陳浦不知道,她到底是和自己一樣,習慣成自然麻木了,還是真的不在意了。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雖然於私很不願意,於公他卻知道,李輕鷂是跟駱懷錚套話最合適的人選。剛剛在心理診所,駱向二人劍拔弩張的對峙,絕對有問題。他們得知道原因。
於是陳浦壓低聲音:“能夠保持冷靜客觀,去和駱懷錚談一談嗎?”
李輕鷂掀起眼皮看他:“怎麼不能了?”
陳浦就笑了,說:“探探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明白。”
她轉身欲走,陳浦眼角餘光注意到,走廊裡的駱懷錚抬頭,朝這邊看過來。這要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陳浦必然要摸摸李輕鷂的頭,或者捏捏她的肩,以示鼓勵,大大方方做給駱懷錚看。可這裡是警局,周圍全是攝像頭和眼睛。他隻能沒什麼表情地盯著她走向駱懷錚,然後定氣凝神,轉身進了審訊室。
李輕鷂走了幾步,怔了怔。
走廊裡有三三兩兩的人經過,駱懷錚一個人坐在綠色靠背鐵椅上,低著頭,兩條胳膊搭在腿上,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挲著左手拇指,像是在想什麼出了神。
他的安靜和當年如出一轍,他的孤獨是少年時沒有的。重逢後每一次見他,哪怕他在笑,哪怕一身英挺清雋的氣質,他也是鬱鬱寡歡的。
李輕鷂走到他旁邊的空位坐下。他抬頭,又垂下了臉,兩隻手卻放下不動了。
“最近好嗎?”李輕鷂決定選一個讓人沒有壓力的開頭。
“還行,工作很順利。”他笑笑說,“向思翎給介紹的幾個客戶,都成了,今年吃飯不愁了。”
他這樣自嘲的語氣,令李輕鷂心裡那股悶塞的感覺又來了。她淡淡地說:“她欠你的,你就該理直氣壯地拿,彆還跟從前一樣,老拿道德枷鎖,拷著自己。”
他坐直了,點頭,說:“你說得是。”
李輕鷂鼻子酸了一下,這神態,居然還有幾分當年的樣子——在全校麵前高冷成熟的學神,什麼都聽她的。隻除了學習,非壓著她把薄弱項目的大題都做完。生怕她考不去BJ。
要跟他套話,李輕鷂心裡有些不忍,但她必須做。
“剛才在診所,我看到你好像生氣了,發生了什麼事?她又怎麼你了?”
駱懷錚一轉頭,就看到她近在咫尺的雙眼。可麵對這樣清澈的一雙眼睛,他反而不知如何開口。這麼多年的委屈,被顛覆的人生,還有……同她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情,都毀於他人的一念之間。哪怕他現在得到了向思翎的一句真話,這些,也永遠追不回了。
駱懷錚低頭,笑了笑,重新看著自己的手指,說:“她都計劃好了的,應該今天就會對你們說出實情,先聽她說吧。”
那笑很安靜,甚至透著溫和,李輕鷂的心卻像被小刀輕輕磨掉了一小塊。她說:“好,這些日子,你辛苦了,謝謝。”
駱懷錚心想,怎麼今天一個二個,都對他說,謝謝你,辛苦了。向思翎是自私自利,她或許從他的低頭彎腰中,得到了某種滿足。可李輕鷂不一樣。
她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她知道他在乾什麼,也知道他想要得到什麼。並且她身為警察,為此心懷感激。
他想,自己以前怎麼會害怕,她和從前不一樣呢?怕她瞧不起自己,怕她變得不再純粹,那就好像少年時的另一個夢,也破滅了。
她明明跟當年一樣,一樣的心思澄明,聰明豁達,並且有著一顆看似冰冷實則溫柔的心。她之前幾次對他生氣,肯定也是怒其不爭,他都明白,她就該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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