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像個大窟窿。
深山裡清寒浸骨,周圍靜得仿佛世界末日,隻有風窸窣吹過,和遙遠的不知是野獸還是風嘯的聲音。
白天的山脈是惹人向往的,夜晚的群山是恐怖的。
向思翎靠旁在一棵大樹,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們準備的物資很充分,也有照明棒,亮度開得不高,避免被人從遠處發現,但足以令她們看清彼此的容顏。
眼前的謝新蕊,和向思翎記憶裡那個驕矜的女繼承人,完全不一樣。她曾在湘城的社交圈,見過她一兩次,不過沒機會說過話。
可現在的謝新蕊,摘掉了一頭金發,也沒化妝,依然美得驚人,但這種美,蒼白很多,也要清秀許多。你若看著她甚至還略帶稚氣的側臉,很難把她跟一係列的謀殺案聯係在一起。
“怎麼一直看我?”謝新蕊轉頭笑了。
向思翎也笑了,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剝了,含進嘴裡,說:“依然覺得難以相信,我居然真跟你跑了,現在在做這麼瘋狂的事。”
“你心裡也覺得很痛快,不是嗎?”謝新蕊用那雙清寒如水的眼看著她。
向思翎怔住了。她的眼睛好像有魔力,經曆了那麼多,還有著孩童般的真誠,可又讓你感覺到那雙眼背後藏著的,那個寂寥而深遠的靈魂。
向思翎無法不動容。因為當她看到她的眼睛時,仿佛看到了另一個備受煎熬的自己。
那是任何一個沒有去過地獄的人,看不懂的眼神。那也是任何一個沒殺過人的人,感覺不到的平和。
她早該認出她的,她想。
那天在遊泳池邊,就該認出來。
那天謝新蕊雖然穿著臃腫老氣的保潔服,依然難掩高挑婀娜的身段,但向思翎那些天,情緒太亢奮,和駱懷錚角著力,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事,哪裡又注意得到第三人的暗中觀察呢。
她從那麼早,就開始觀察她了——這個認知既不令向思翎討厭,也不令她欣喜。她隻是覺得理解,因為謝新蕊說,原本她在猶豫,羅紅民該不該上她的死亡名單,結果還沒考慮好,人就被向思翎殺了。那麼她想來觀察她,弄清楚整件事的緣由,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你怎麼確定他們離開的方向?”向思翎問,“萬一我們追錯的怎麼辦?萬一他們或者我們,先被警察抓到怎麼辦?”
“不要去考慮萬一。”謝新蕊摸出一個小瓶子,居然是白酒,往嘴裡倒了一口,“凡事如果都要考慮萬一,就做不成事。”她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是謹慎周密的性格,殺個人都要想半年。我不一樣,判斷好大方向,想好最後的後果,如果也在我的承受範圍內,就去做。幸運的是,隨時死去我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我不懼怕殺人。”
向思翎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你殺過多少人?”哪怕是曾經手刃羅紅民的她,問出這個問題時,心也如同火苗般微顫著。
謝新蕊微笑未答,而是回答她上一個問題:“你以為我隻是盲目的追殺他們嗎?我可從來不衝動,動手之前,我觀察過他們十來天。知道他們為什麼會來黑黎峰當守林員嗎?這是個適合追殺人的地方,未開發的深山就是法外之地。”
“為什麼?”
“我上門找了黑黎峰後勤管招工的人,給他塞了錢,說我是洛龍在外省的妹妹,當然,的確有這個人。說得可憐點,妹妹想幫這個一事無成的哥哥,但又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負擔,也不能把哥哥帶去外省謀生,怕被丈夫知道,也怕哥哥拒絕,所以不想露麵。本來就是個誰乾都可以的崗位,那人拿了錢,很能理解。我敢打賭警察找上門時,他知道這倆是逃犯,怕惹麻煩,打死都不會說收錢的事,反正又沒第三人看到。冒險嗎,當然。穩妥嗎,當然。這是對人心的拿捏。不然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這麼好的下手機會。”
向思翎笑了,謝新蕊也笑,從包裡掏出另一小瓶白酒給她。
向思翎:“我不愛喝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