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尤景誌急忙問道:“那以軍師之見,虎牢關內究竟有多少兵馬?”
“斥候呢?”
素有“靈狻”綽號的冉敬軒問道:“這些日子,你們可有按照我的要求打探情報?”
“將軍!有!”
部下答道:“虎牢關裡的人,每天都會去片葉河一帶牧馬,卯時而出,申時而歸,負責放牧的人數眾多,具體數量沒辦法清點,但看起來起碼也有兩千餘人。”
“光是放馬就兩千人?”
尤景誌訝異道:“豈不是兵馬眾多?會不會是假的?”
斥候再次保證,千真萬確。
“片葉河一帶視野寬闊,隔著河水看得一清二楚,當然,將軍們的判斷力遠遠強過卑職,不如親自去看一看。”
“嗯。”
冉敬軒即刻動身。
吃過兩次大虧之後,他們再也不敢大意。
直接觀察足足五日。
放牧的人數,果然超過兩千。
“莫非……”
樊叔震說道:“真有三萬人?”
“不至於。”
冉敬軒沉吟道:“真要是有三萬人,李恭不會一點兒都不知道,但是也絕對不可能是三千人,我推測,虎牢關內,有一萬五千兵馬,三員玄象大將,外加上天書和可能懂得仙法的房青雲,這就是他們的真實兵力。”
“一萬五……”
樊叔震摩挲著兵器:“虎牢關可不好打啊!真要是全力攻打,咱們隻怕是要折損四萬人馬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來,四萬,損失也太大了些。”
“可是四爺……”
冉敬軒耐心地提供思路:“虎牢關不破,淩州難以坐穩,一旦李恭真的撤退,盛人大軍南下虎牢關,隻怕我們真的要白來一趟。”
“那你的意思,是打?”
樊叔震想爭大位,就要有自己的地盤,淩州無疑是最好的地方,況且打下虎牢關後,還有機會得到更多,隻是損失也太大……
這十萬人。
可是他的基本盤啊,一下損失將近一半,恐怕需要五年到十年才能恢複過來。
“八爺!”
冉敬軒瞧出他的想法:“成大事者,豈可優柔寡斷?一句話,想要淩州甚至更多,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瞻前顧後的話,最後隻會什麼都得不到。”
“那就打!”
樊叔震心一橫:“但是我十四弟呢?”
老十四的家族,很重要!
“八爺,你錯了,我們猶豫不決,才會把十四爺置於險境,相反,隻有大軍壓境,才有可能逼迫他們把十四爺還回來。”
冉敬軒頓了下:“而且某有一計,能夠減少損失。”
“軍師快說。”
“再等幾日。”
冉敬軒望著片葉河方向,緩緩道:“還記得開戰之前,虎牢關裡暗探傳遞給我們的消息嗎?他們城內糧草不足,隻夠兩三千人士卒吃飽,連馬匹的糧草都沒有。
“如今,他們日日去片葉河放牧,也恰好印證這一點。
“再等十天半個月。
“他們糧草耗乾淨以後再動手,也可能會減少戰損。”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頓了下,加重語氣,“李恭說得對,不能再給他們機會了!
“傳令下去,大營前壓二十五裡!
“十日之後,直接大軍壓境。
“他們再敢出來玩遊騎那一套,我們就直逼虎牢關!”
……
虎牢關。
“大人。”
“糧草不多了。”
“如果把所有的戰馬放回永樂府的話,隻給人吃的話,我們還可以繼續堅持下去。”
“否則的話就算有片葉河的牧草,也不夠了。”
“……”
“報——”
“南徐大軍前壓二十五裡!”
“他們還派人喊話,說如果我們把那個十四皇子送回去,還有得談,否則的話,城破之後,一個不留。”
“……”
一樁樁不好的消息傳遞進來。
“看來……”
房青雲停止吹奏笛子:“他們這次是鐵了心要攻打虎牢關,任何謀略都沒有用了,接下來才是我們最大的難題。”
“這幾日,打的是熱鬨!”
沙文龍說道:“可是算下來,也才不過守了一個月,我們還要再守兩個月,怎麼守?!”
大軍壓境。
先前出去騷擾的辦法,就不管用了。
“既然如此。”
陳三石說道:“那我們就和談吧。”
“和談?”
眾人更加困惑。
一會兒要主動進攻一會兒請和,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的?
也難怪。
每次敵軍都會中計。
休說是敵軍,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在搞什麼東西。
“這是在……”
沙文龍嘀咕道:“用緩兵之計!我懂了,陳將軍,你也覺得守不住,所以是準備用緩兵之計吧?”
“大概率是。”
幾乎所有人都是如此認為。
“看來師弟有良策。”
房青雲單單問道:“隻是師弟如何確定,他們會接受談判?”
“這就是前麵幾步棋走的意義了。”
陳三石緩緩講道:“談判桌,是另外一個戰場,曆來唯有有實力的人才有資格在談判桌上開口說話。
“如果按照之前。
“我們虎牢關內隻有三千人,一個沙文龍的話,是沒有資格談判的。
“但現在,不同了!
“在南徐的眼裡,我們有三名玄象,大軍一萬以上!
“所以在他們心裡,默認攻城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但是由於不想白跑一趟,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攻城。
“要是在這個時候告訴他們,還有另外一種選擇,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夠得到足夠多的好處,那你們覺得,他們還會繼續攻城嗎?”
一個沙文龍沒資格談判……
沙文龍聽得眼皮跳動。
“陳帥說得有理。”
鄧豐困惑道:“可他們畢竟是慶國的盟軍,真的就會這麼放棄嗎?”
“盟軍?”
陳三石和房青雲相視而笑,後者說道:“鄧二爺,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講義氣,所謂盟軍,不過是兩條搶肉吃的狗而已,一條飽了,還會管另外一條的死活?”
南徐要是真的鐵了心幫慶國,哪裡還會拖得到現在?
“告訴南徐!”
陳三石說道:“隻要他們答應兩個月內不進攻虎牢關,等到戰事結束後,我們就拿嵐州和墨州跟他們換。
“這兩州,都是南方的膏腴之地,南徐國覬覦已久,對於他們來說,遠遠比區區一個淩州誘惑力更大,最關鍵的是,他們不用任何損失,還有那個皇十四子樊嘉孝,也可以還給他們。
“他們必定會心動!”
“搞了半天。”
沙文龍訕訕道:“前麵打這麼多場,都是為了和談而已?也是,本來也守不住,如果真能談的下來的話,也不算是壞事,隻是……是否有些虧了?”
“是啊。”
嚴長卿跟著說道:“陳將軍,這麼大的事情,咱們可做不了主啊。”
“這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陳三石說道:“十日之後,鄧將軍、沙將軍,你們兩人進入南徐中軍大營,跟南徐談判。”
“去他們中軍大營?!”
沙文龍懷疑聽錯。
那可是十萬人!
進去以後,要是萬一談判不成功,豈不就是成了待宰的羔羊?!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陳三石驅逐道:“師兄和汪直留下。”
很快。
房間裡就隻剩下三個人。
心腹趙康等人。
負責看守,不讓外人靠近。
包括夏琮等人也不行。
“這……”
夏琮本來想負責守門,不禁有些失落。
看樣子,他還不是陳將軍的心腹。
……
“嗬嗬~”
房青雲調侃道:“師弟,如果師兄沒猜錯的話,你是準備讓我們兩個人也一起去敵軍大營談判吧?”
“不錯!”
陳三石坦然道:“隻是沙、鄧兩人去的話,大計沒有十足的把握,但要是師兄兩人也去的話,就有足夠的把握。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想問師兄一件事情,倘若遇到危險,你可有活保命的手段?”
他的劍氣術,都是房青雲傳授的。
這位師兄甚至搞了一本仙界語言文字的翻譯詞典。
而且……
他還是師父最信任的弟子,恐怕沒有之一。
誰都比不上。
什麼事情,應該都是他們兩個人商量著來的。
再加上四師兄畢竟是個殘疾之人,手裡沒點保命的手段,是斷然不可能的事情。
“有。”
房青雲點點頭:“但也真的隻是保命而已,如今所見,我是個廢人,休說是劍氣術之類的,就連是武道都修煉不了。”
“那……”
陳三石問道:“假如玄象境界殺你,你能撐多久?”
“不確定。”
房青雲說道:“用過幾次,很脆弱了,但撐一會兒還是可以的。
“師弟,不論你要做什麼,總之如果需要的話,就按照你的想法來,為將者,不能猶豫不決,我們兩個人的安危,不需要你來操心。”
“老四說得對,猶豫就會敗北!”
汪直讚同道:“不過聽師弟你的意思,是這場談判很可能會失敗?”
陳三石沒有否認:“既然如此,就辛苦兩位師兄走著一趟。”
他在明州之戰中,從於鬆將軍的死裡,學會了取舍,不會再有任何扭捏的情緒:
“除此之外,割地的事情非同小可,你我做不了主,需要孟大帥的帥印一用,另外還需要殿下等人的配合,就勞煩師兄寫信通知他們了。”
“沒問題。”
房青雲一口答應下來。
“等等。”
汪直一怔:“三石,我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情,沙文龍、鄧豐他們都是有名有姓的虎牢關內的守將,我去乾什麼?”
“你也有名有姓”
陳三石說道:“你叫湯若山。”
“啥玩意兒?”
汪直沒懂。
“老六。”
房青雲說道:“銀鬆崖一戰的那名將軍,就是你,師弟這是順便想讓你立功,然後回來。”
玄象境界。
一個蘿卜一個坑。
就算有秘密死士。
也不會出現在戰場上,而是在某些暗殺當中。
也隻有湯若山,對於南徐來說,可信度會更加充足。
“回去?我咋回去?”
汪直擺擺手:“讓我去我就去,至於彆的,我一個練骨,自從跟著你們以後,還不如在鄱陽過得快活。”
“你經脈問題,應該可以治好。”
陳三石琢磨著。
後續敲詐香火神教的時候,說不定就有治療經脈的東西。
就看他們舍不舍得給了。
“好了,就這樣定了。”
陳三石部署完畢:“兩位師兄,去準備吧。”
……
永樂府。
“好,好一個雙騎闖敵營!”
孟去疾疲憊地放下長矛,才回到中軍,就開始聽副將念誦虎牢關送來的戰報:“真是想不到,虎牢關三千人就接連得勝,如今更是斬殺一名上將!隻可惜兵力實在不足,否則的話,虎牢關何須我等擔心?”
“是啊,南徐大軍開拔了,恐怕近期就會開正式開始攻城。”
詹台明看到後半段:“咦?請和?孟帥,你快看,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大概率是權益之計,畢竟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拖住對方不要攻城。”
孟去疾推測道:“給他們蓋印吧。”
……
南徐軍營。
“請和?”
樊叔震看著使者送來的信:“軍師,盛人說不想跟我們鬥個兩敗俱傷,還承諾戰事結束之後,要拿嵐州和墨州跟我們換淩州。”
“嵐州和墨州,隻為了換淩州?”
尤景誌說道:“要真是這樣的話,咱們豈不是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南方最膏腴的兩州之地,那繼續打下去的意義何在?”
“是啊。”
樊叔震心動不已:“軍師,拿下這兩州,足夠我韜光養晦,十萬大軍也不用再有任何折損,再過幾年,就能變成十五萬大軍!”
十五萬大軍!
誰還能跟他爭奪大位?!
“等等。”
冉敬軒思忖道:“這樣做對於大盛來說不是太吃虧了?他們打這一仗,得到的東部三州加起來,也不如嵐、墨二州值錢,是否有些不合理?”
“合理,我覺得非常合理!”
樊叔震靈光一現:“我知道了!他們是奔著紫薇山去的!我能理解盛人皇帝的想法,紫薇山上,一定有寶貝!”
“八爺這麼說的話,確實如此。”
冉敬軒知道。
盛人之所以冒著巨大風險打這一仗,本身就是為淩州。
“不如談談?”
樊叔震說道:“談談的話,也沒有什麼壞處,起碼能先把十四弟救出來。”
“八爺,當心中計啊~”
冉敬軒半信半疑地說道:“我懷疑他們這一出,不是誠心談判,隻不過是緩兵之計,拖延時間而已。”
“萬一是真的?”
樊叔震補充道:“那我們豈不是賺大了?紫薇山對於我們的價值,遠遠沒有兩州來的大,就算上麵有寶貝,咱們也找不到,畢竟慶國都找了百年有餘!”
“想拖延我們罷了。”
“如果真要談的話,也不是不行。”
冉敬軒沉吟片刻後,做出決斷:“這樣吧,八爺告訴他們,想談和可以,但是要先把十四爺送回來,然後……至少派遣兩名以上的玄象境界大將還有房青雲,都來我們十萬大軍中間談判!
“他們要是真敢這麼做的話,咱們就和他們談談也無妨,畢竟信上所說的交換,對於我們來說,已經遠遠超過攻打虎牢關的價值。
“但要是不敢的話,就說明他們在撒謊!”
“彩!”
樊叔震大喜,立即差人回信。
……
一晃又是數日過去。
這段時間連著下起綿綿細雨,雨水不大,但卻使得本就潮濕的東南,變得更加隱晦,尤其是對於十萬大軍來說,他們沒有太好的遮風擋雨的地方,就算有軍帳也是直接接觸地麵,簡直就是一種長時間的折磨。
將士之間怨聲載道。
“怎麼還沒有動靜!”
樊叔震來回踱步,耐心一點點流逝:“說好的談判,一連數日沒有消息,李恭那邊基本上每天都在催,我腦袋都快炸了。”
尤景誌說道:“看來,真的隻是緩兵之計而已。”
“混賬!敢耍本王!”
樊叔震大怒:“軍師,動手吧!”
“鏗——”
冉敬軒拔出腰間長劍:“傳我號令!”
“嗡——”
“轟隆隆——”
一聲令下。
十萬大軍。
由於人數眾多,擺出巨型大陣,蔓延足足二十裡!
浩浩蕩蕩,聲勢震天動地!
鎮壓虎牢關而來!
城牆之上。
即便是屢屢得勝的玄甲軍將士們,在看到這一幕後,心中也難免有些發怵,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十萬大軍,而他們清楚,自身隻有三千人!
但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
一名信使來到敵營。
“答應了?”
樊叔震看著上麵的字跡,再次變得心情大好:軍師!你快看!虎牢關的信使,說他們願意接受你的條件!”
“哦?”
冉敬軒略微感到訝異:“他們願意出兩名玄象大將來我大營談判?!”
“不。”
樊叔震說道:“是足足四個人,沙文龍、鄧豐,那名姓名未知的猛將,還要再加上房青雲,看來,紫薇山對他們真的很重要,他們是誠心來談判的。”
“全來了?”
尤景誌聽得有些難以置信:“這豈不是,把虎牢關內九成的力量都拱手送到我們的大營裡來,誠意真是夠足的,軍師,我覺得可以談談。”
“要真是這樣的話……”
冉敬軒說道:“是可以試著跟他們談談,但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軍師,這次恐怕是你多慮了!”
尤景誌急忙說道:“三名玄象大將都在我中軍大營,就連房青雲也在,進到我軍大營之後,就如同待宰的羔羊,難道他們都不要命了?
“況且,這幾個人出來了,留在大後方的陳三石,就算再詭計多端,恐怕也是有力使不出吧?”
沒有玄象境將軍。
說破天,剩下的陳三石也就是個通脈境界。
即便是先前的銀鬆崖天書陣法,也需要有那名赤手空拳的猛將,後來的雙騎闖營,更是依靠鄧豐來抵抗同境界武者。
沒了他們,陳三石還能怎樣?
“這點倒是沒錯。”
冉敬軒仍舊有些躊躇:“隻是……”
“軍師,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樊叔震說道:“盛人的隆慶皇帝昏庸無德,還記得雲州十日否?十有八九就是他乾的!要是紫薇山上真有寶貝,對於他來說,拿兩州之地來換,算得了什麼。”
冉敬軒一想,還真是。
而且他思來想去,是對方羊入虎口,而且說到底也不過是談判而已,又不是決戰,如果談不妥,那就再接著打也不遲。
“軍師。”
樊叔震在旁邊繼續勸說道:“彆忘了,十四弟還在他們手裡呢,就算談不攏,起碼也能把十四弟救出來不是嗎?”
“好吧。”
冉敬軒最終還是被說服:“既然如此,就先放他們進來談談,但要是談不攏……”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陰翳,“他們也就不用走了!
“傳我的令!
“在中軍大帳周圍,提前布置好困將大陣,聽我擲杯為號!
“然後……
“迎客吧!
……
“嗡隆——”
虎牢關城門洞開。
房、鄧、沙、汪四人,沒有攜帶任何隨從,徑直走向十萬大軍,黑壓壓甲士像是潮水一般從中間褪開一條道路,最後把他們四人吞噬。
“大人……”
“這、這是不是太過於冒險了?”
就連趙康等人都看得心驚膽戰。
“是啊。”
“房將軍他們全都過去,這畢竟是十萬大軍!”
“一旦發生什麼意外,豈不是……”
沒有人出得來!
畢竟說到底。
對方還是有三名玄象境界大將,其中樊叔震不遜色鄧豐,剩下的,就隻有一個沙文龍,一旦出事,就意味著虎牢關真的要完蛋!
陳三石俯瞰著荒原,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目光中有著必勝的堅定。
“夏琮,聽令!”
“全軍整裝待發!”
“明日一早,出城決戰!”
“決戰?!”
夏琮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大人,不是在和談嗎?怎麼忽然又要決戰了!房將軍他們還在裡麵呢?”
陳三石的沉默,給了回答。
夏琮等人哪裡還敢有異議,立即領命離去。
這場安排。
是和談,更是決戰!
這就是第四步棋,也是此次虎牢關之戰的最後一步棋。
三千,破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