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慈父和帝王,這是我的菜
嘉靖帝有些傷感。
作為父親,他儘力關愛著每個孩子。
但作為帝王,他必須在幾個孩子之間做出取舍。
取舍很難。
所以曆史上在太子去後,嘉靖帝讓裕王和景王並肩,並未給二人之間分出高下。
「老三老四的小把戲不錯,若非朕年少時也玩過這一套,怕是就被糊弄了。」
老興王也是個慈父,對嘉靖帝很是寬容。故而孩提時代的嘉靖帝過的不錯。
「黃錦。」
「陛下。」
黃錦覺得此刻的嘉靖帝渾身上下都彌漫著一種叫做頹廢的氣息。
「太子那邊……點幾句,那是他的表叔,他的兄弟。朕是父親,總不能為了他便壓製其他人。他是兄長,該有兄長的寬容。」
「是。」
黃錦剛想出去,見有內侍進來,便止步。
內侍進來行禮。
「陛下,方才長威伯在宮中遇到了太子殿下,雙方起了衝突。」
「嗯!」嘉靖帝一怔,「說。」
「太子殿下說仰慕長威伯才華,想請教……」
「太子這是想招攬慶之,急切了!」嘉靖帝眯著眼,「慶之如何應對?」
「長威伯嗬斥了太子身邊的侍讀,說這些人蠱惑太子玩弄權術。」
「玩弄,這個詞……」嘉靖帝冷笑,「有些人,就是見不得朕安寧。」
「長威伯對太子說,他不屑於什麽從龍,寧可在蘇州府為一富豪,也不願在京城。」
「這娃啊!朕知道,傲氣滿身。你看他一到京城就和崔元起衝突,看似不經意,實則便是骨子裡看不起崔元這等人。彆人說他少年如玉,實則不知,這娃骨子裡鋼著呢!」
「長威伯說,讓太子莫把一切想的那麽糟糕,兩位皇子並沒有那麽陰險,也沒有那麽多算計。」
嘉靖帝眸色傷感,「是啊!朕隻想一家子和睦些,卻不能。」
「天家,天家……」
嘉靖帝輕聲呢喃,緩緩閉上眼睛。
許多時候,他隻能尋求內心深處的自我解脫。
在那裡沒有權力之爭,沒有爾虞我詐。
蔣慶之回到家中,等了半個時辰沒等到宮中召喚。
他撓撓頭,「陛下如此,我卻有些過火了。」
胡宗憲說道:「陛下按理該嗬斥伯爺,為太子和兩位皇子緩和關係。如今卻一言不發,分明就是體恤伯爺為難。」
道爺這麽夠意思,蔣慶之也不會裝傻。
他親自下廚做了幾道菜,又弄了一壇子南方來的美酒,騎著盧偉送的馬出門。
……
「長威伯。」
蔣慶之再度進宮。
「陛下呢?」
蔣慶之問。
黃錦回頭指指裡麵。
蔣慶之跟著他進去。
煙霧繚繞中,道爺盤膝坐著。
殿內隻有他一人,哦!還有神像。
寬大的道袍遮住了單薄的身軀,緩緩睜開的眼眸中,有些無奈之色。
「慶之。」
「陛下,這天涼爽之極,讓臣想到李白的一首詩。」
「什麽詩?可是對此可以酣高樓?」
「不,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壓根不應景。」
「是啊!不過臣在想,人不能一輩子都緊繃著不是,偶爾也需放鬆一二。」
蔣慶之自顧自把酒菜擺好,給嘉靖帝斟滿酒水,自己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當初臣也想過成親後的事兒,想著妻子賢惠,孩子頑皮卻又上進……」
蔣慶之給自己斟滿酒,再度一飲而儘。
嘉靖帝很少喝酒。
飲酒會亂神,這是修道人的忌諱。
黃錦上了一壺茶,讓道爺喝茶。
「臣看著街坊丶朋友丶同窗們紛紛成親,很是羨慕。」
蔣慶之乾了杯中酒,撚起一枚丸子,「陛下嘗嘗?」
一隻手悄然過來,剛想拿起丸子,被蔣慶之用筷子頭敲了一下。
試毒的內侍尷尬的看了黃錦一眼。
嘉靖帝已經拿起丸子嘗了一口,黃錦擺擺手,示意內侍出去。
沒見長威伯都吃過了,除非他想和陛下同歸於儘,否則有什麽毒?
「臣看到夫妻和睦,也看到因家業凋零而夫妻反目。臣看到蜜裡調油,也看到了數年後的兩看生厭。臣看到那些男女從多情走到了無情……臣在想,何為情義?」
蔣慶之喝的急,竟然半醉了。
嘉靖帝默然。
「臣覺著,所謂情義,便是在特定時間,特定環境,特定年紀下遭遇的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會在歲月中生變。」
「有生皆苦,陛下您說這話沒錯吧?」
嘉靖帝拿起酒杯,想到了自己的前半生,苦不苦?
苦!
「有生皆苦,故而便去追求慰藉。情義便是凡人渴求而不得的慰藉。可情義何其難得?」
蔣慶之仰頭就喝。
他醉眼惺忪的看著嘉靖帝,黃錦在側,看著唇紅齒白的少年醉態可掬。
「臣說那麽多,就是想說,任何情義都會摻雜著利益。父子,母子,君臣皆是如此……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故而臣不想早成婚。太累。」
蔣慶之舉杯。
他知曉嘉靖帝不喝酒,隻是做個姿態。
「臣乾了,陛下隨意。」
蔣慶之仰頭乾了。
低頭卻發現嘉靖帝拿起了酒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