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又是一夜。
徐州城內,靜安寺中。
一處禪院,兩人相對。
一人白衣勝雪,一人青衫如玉,月色之下皆是出塵脫俗,飄飄欲仙。
“暄兒!”
這般相對了不知多久,才見那白衣女子出聲:“你在這徐州,已經兩年有餘了吧?”
青衫女子點頭,平靜回道:“兩年三月,師尊!”
“是嗎?”
白衣女子一笑,上下打量著她,隨後方才問道:“觀感如何?”
“……”
青衫女子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方才答道:“耕者有其田,織者有其杼,居者有其廬,老幼有從依,黔首不曾愚,民得溫飽,衣食無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法雖用重典,但重而不苛,農事為本,並行工商……”
“實乃千古未有之氣象!”
“確實!”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此人確實是千古未有之人!”
青衫女子眼神一凝:“那師尊……”
“但這等開創者,必為世所不容,千古未有也千古不容!”
白衣女子搖了搖頭:“他之做法,倒行逆施,已冒天下之大不韙,這般下去,不過是王莽張角之流,雖得一時鮮花著錦,聲勢無倆,但烈火烹油,終有儘時,難以長久。”
“長久?”
青山女子雙眉一蹙,望著自己師尊:“從古至今,曆朝曆代,哪個不是兩三百年,便煙消雲散,誰人得過長久,誰人不是烈火烹油?”
“……”
白衣女子陷入了沉默,望著自己的徒兒,許久方才說道:“他這般倒行逆施下去,怕是連兩三百年都不得。”
“何謂倒行逆施?”
青衫女子迎上她的目光:“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還是世家門閥的天下?”
“是天下人的天下!”
白衣女子神色平靜:“但也是世家之天下。”
話語之間,她轉過目光,望向寺外:“人性本私,家國天下,這是人道千古不變之態,他逆人心而為,逆天意而行,必為人心所棄,天下所反,最後,必定粉身碎骨,形神俱滅!”
說罷,她回過目光,看向自己的弟子:“暄兒,你覺得,他能以一人之力抗衡天下大勢嗎?”
“……”
青衫女子陷入了沉默。
“此人,乃是英雄!”
“但卻非王者!”
白衣女子平靜說道:“論武功,論謀略,論心機,論手段,他都無可挑剔,唯獨這一點,他錯了!”
“他錯在不該如此極端,將徐州世家李代桃僵,全數換血,令天下世家人人自危,對他聞之色變!”
“如此對待世家也就罷了,他還挑動武林紛爭,江湖廝殺,根基未穩,王業未成,便如此不折手段,引得天下為敵,人神共憤……”
“一步錯,步步錯!”
女子搖了搖頭,歎息說道:“走到如今這一步,他已經無可挽回了!”
“……”
青衫女子沉默,許久才道:“所以師尊心中已經有了其他選人?”
“不錯!”
“是誰?”
“李閥!”
白衣女子平靜說道:“李閥得入關中,雄踞長安,已有王者之勢!”
“李閥?”
青衫女子喃喃一聲:“若李閥得了天下,徐州還有今日之景象嗎?”
“……”
這話讓白衣女子一陣沉默,許久方才回道:“唐王仁厚治世,必定善待百姓。”
“他仁厚,他手下之人,也一般仁厚嗎?”
青衫女子卻是緊追不舍,迎著對方的目光:“師尊,我慈航靜齋代天選帝,究竟為天下蒼生,黎民百姓,還是為我慈航靜齋,佛門釋教之傳承昌盛?”
“……”
白衣女子沉默,望著自己的這個徒兒,許久方才說道:“暄兒,你變了!”
“……”
對此,青衫女子亦是沉默。
“你還年少,一時感性,可以理解。”
白衣女子搖了搖頭:“但身為慈航靜齋的聖女,你要明白,現實就是現實,不為感情所左右,你必須理智,必須清醒,必須知道……”
“他——必敗無疑!!!”
一聲話語,猶若驚雷,梵清惠望著師妃暄,一字一句的說道:“這就是現實,你明白嗎?”
“……”
師妃暄眼神一顫,低下頭來。
“很好!”
梵清惠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陡然轉開話題:“你見過他了嗎?”
“……”
陡然轉問,讓師妃暄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是嗎?”
梵清惠眼神莫名,又是問道:“他就是當年那個小乞丐,對不對?”
“……”
師妃暄一陣沉默,最終也沒有言語,隻默默地點了點頭。
“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啊!”
梵清惠感歎一聲,幽幽說道:“若是當年為師不曾帶你來此,那還會不會有今時今日的許青陽?”
說罷,又將目光轉回,望著沉默不語的師妃暄:“這或許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慈航靜齋傳人,終要曆此一劫,方得醒悟,道歸圓滿!”
“師尊……”
師妃暄抬起頭來,沒有接話,而是問道:“你選中李閥,隻是因為其有王者之像?”
“……”
梵清惠望著她,沒有言語。
師妃暄也不在意,自顧說道:“天下四大門閥,宇文閥弑君奪位,離心離德,已是朝不保夕。”
“宋閥偏居一隅,又有宋缺這等人物,若是成事,對我慈航靜齋定不依賴。”
“獨孤閥實力薄弱,遠不及李宋二閥,成事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