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寂寥容易放大人的情緒,感性常常勝過理性。
夜深人靜,其實不適合談心,尤其是她還在等他入睡後帶“他”去辦事的今夜。
謝豫川突然一問,問住了塗嫿。
指間慣性轉動的電筆,驀然停住。
塗嫿久久沒出聲,良久,雙肩放鬆靠在椅背,眸光輕閃,對話框直接接通了語音通話功能放在書桌上。
從桌下的零食架上,拿了一袋巧克力豆。
一顆接一顆送進口中,甜香溢滿唇齒,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大梁慶州驛站外夜宿的謝豫川,心神不住往下沉。
眼底深處的暗芒越來越黯。
這個話,他不應該問出口。
謝豫川濃長的眼睫蓋住心裡的後悔情緒。
“謝豫川?”
家神突然喚他姓名,謝豫川瞬間睜開眼睛,烏黑的瞳孔墜滿星光碎芒。
「謝豫川:家神請言。」
塗嫿望著牆上掛著一副畫,聲音柔軟,“謝豫川,在你眼中,什麼樣的人才有資格成為令你信服的君王?”
謝豫川愣住。
一晚上,無數淩亂的念頭在他心裡此起彼伏,有的念頭極其發散,甚至他都想到百年前的謝家先祖,為何要幫太祖改朝換代。
如她所料,另一邊的謝豫川沉默了。
塗嫿說完,給他留下足夠的時間去想答案,不緊不慢地又倒了一杯熱水。
等她吃完一袋,又拆開另一袋時,終於聽見了謝豫川的聲音。
“予珩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塗嫿微微點了點頭,大概猜到了這個答案,質疑皇權的威嚴,大概對他們古代人來說不容易。
“但是夏侯桀這樣的,肯定不能令你臣服,是不是?”塗嫿淡淡道。
對麵,又沉默了。
良久,謝豫川低沉的嗓音:“是,他不值得我謝家人效忠。”
塗嫿伏案抽了一張四方紙疊紙鶴消磨時光,低低的聲線慢悠悠在謝豫川耳邊響起:“你們邊疆的將士們,喜歡什麼樣的帝王?”
聰明如謝豫川,似乎在家神娓娓道來的話中,感覺到了家神正用另一種方式回答他的問題。
他認真想了想,答道:“親賢臣、遠佞臣、雄才大略的明君。”
“嗯。”塗嫿輕應了聲,正折到翅膀,又問:“文臣們想要什麼樣的君王?”
謝豫川微微眯起眼睛,沉思起來。
“大梁百姓想要什麼的皇帝?”
“奸臣喜歡什麼樣的君王?”
“敵國喜歡大梁有什麼樣的君主?”
……
塗嫿每問他一句,謝豫川心神都為之起波瀾。
家神的問題,每一個答案都在他年少時讀過的那些古籍典要中,他明明知道正確的答案,可是麵對家神,他竟說不出口。
家神的聲音,輕緩溫柔,字字清晰地從唇齒而出,他卻從那沒有任何評判的語氣中,感受到了藏在那些問題背後的另一種情緒。
平靜而旁觀,冷靜的可怕。
謝豫川不太懂那種感覺。
塗嫿拉了拉紙鶴的尾部,隻見兩邊翅膀呼扇,淡聲道:“你應該能感覺到,我為槐花驅邪,要比進西山密道尋寶更高興。”
“是。”這也是他今晚一直在想的問題。
既然兩人被“命運”綁定在一起,塗嫿沒有瞞他,“在上天眼中,幫助槐花的功德,大於你手中那枚玉璽。”
謝豫川聞言,雖然心中略有猜測,但家神的話還是讓他微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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