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過的。”
謝老夫人輕歎一聲說道。
她這一言,引來身旁數道目光,張氏、沈氏等人聞聽老夫人這話,紛紛放下手中事,抬起頭看向謝老夫人。
謝豫川微攏雙膝,雙肘壓膝頭,傾身向前,豎耳傾聽。
“隻是不靈。”謝老夫人繼續道,目光仿佛穿透眼前眾人,回到十幾年前的那一晚,丈夫護國公帶著幾個兒子,跪倒在祠堂裡,祈念了一夜。
她帶著府中女眷在祠堂外,也陪了一宿。
可惜,那一夜,宮中還是掛起了白綾。
幽遠的目光收回來,謝老夫人看著孫子謝豫川那張消瘦的臉,歎聲道:“先帝晏駕前,太子在外,一路快馬回京那夜,你祖父帶著你父親和幾位叔叔們,在神位前跪了一夜,可惜,天命不可違,先帝終究還是沒能熬過去,太子途中驚聞噩耗,也意外身殞。大梁連喪兩位國君,風雨飄搖,朝堂亂作一團,後來的事也不過就是你大了之後了解到的了,新帝繼位,敵國趁虛而入,你祖父他們領兵西北禦敵,一去十多年,中間難得回來一趟。”
謝豫川聽著,沉默了會,道:“從那之後再未請過?”
“近百年謝家祖上不是沒人試過,但都沒有人像你這般通神,槐陽老家那邊的族裡,應該是有些零星的記載,百多年間,記載裡倒是也有幾次’靈驗’的時候,但具體細節,記錄的模模糊糊,你祖父說究其文字,難以借鑒。曆來各代主事者,都是各儘其能,期望能尋得通神之法,而不得其門。”
謝老夫人看著孫兒,眯了眯眼睛。
“從前你祖父說過,族史中那些神降之事,與謝家老祖當初幸遇家神庇護時的記載的相差很大,幾次祈福靈驗,許是皆是心有所念的巧合罷了。”
“那時我聽他房中議論此事,還覺得你祖父可能是對謝家是否有神明這事起了一絲懷疑,我問他,他卻說不是,謝家曾經的確是在家神庇護下,才僥幸活了下來,開枝散葉,這是大恩,他怎會生疑。”
“祖父疑惑的另有原因?”
“是的,你祖父他一直懷疑謝家族譜中,請神、通神之法的記載,是不是哪裡不對,或者是少了什麼關鍵的記錄。”
謝豫川沉眸,“一百年太長,期間有什麼事發生都正常。”
謝老夫人頷首,“你祖父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她憶起老伴,忽而笑了聲,“你祖父是倔驢,當時也不肯承認是曆代祖宗交接時,哪裡出了問題,後人不責前人事,他教育家中子輩,神明不顯聖,是因為君子萬事要靠自立自強,德行夠了,神仙自來。”
說到這,謝老夫人長籲一口舒心氣,“好在你祖父以前,謝家也無一人有德感召到家神的聖跡,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心裡不求了,身外便得自在。所以自那後,咱家府中便按著往年各例,隻隆重祭拜供奉,不求神明顯靈了,直到你入了詔獄。”
謝老夫人是從來都沒想過,能將家神從萬裡天宮請下凡塵的謝家後人,居然是最不在意此事的謝豫川。
老太太已經不止幾次,在心裡暗想,難道無心才能生大用?
豫川對神明一事向來淡然處之,無心、無求、無拘,無束。
心思最為純淨,所以臨危之際,一念通神?
通神後,謝豫川解釋不明白,為何自己能通神。
家裡那些請神的法事、儀軌、甚至供品幾葷幾素、頭朝哪兒擺,尾向何處,他一概不知。
這些年,他唯一會的就兩件事:跪地、磕頭。
謝老夫人手裡疊著小布頭,緩緩道:“從前我覺得你祖父疑心過重,祖上幾次化險為夷,若不是家神顯靈了,哪能那麼容易就避過去了。如今,看見你同家神之間的……這樣的來往,回想你祖父的話,家祠裡的那些老祖宗們,還真說不好,到底是哪個撒了點小謊,哪個會錯了神意。”
一串低沉的笑聲,從謝老夫人的嘴角溢出。
她一笑,帶動了身旁一家人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周氏看著對麵的兒子,笑道:“誰說不是,我都沒想過,這輩子做了謝家兒媳,還能看見這樣的一幕。”
“不止大嫂,連我都被嚇到了。”口中說自己被嚇到,臉上卻一臉笑容滿足的張氏。
“兒媳也是。”三夫人沈氏也掩嘴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