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姥姥生硬地乾笑幾聲，又對林瀟說：“沒什麼，早點回去，你娘還在家等你呢。”
林瀟“嗯”了聲，禮貌地對吳姥姥道了彆，“姥姥再見。”
林瀟嘴裡含著吳姥姥給的糖，雖然此時的她隻有十歲，卻比平常的小孩要聰明。
不過小孩的心思並不縝密，便沒覺得那話有什麼不對。
看著林瀟遠去的背影，吳姥姥幽幽地笑了笑，兀自提著籃子走了。
有幾個賣東西的壯漢看到此情況，都不約而同地唏噓。
“哎，這小姑娘很快就見不到她娘了，也是怪可憐。”
“那吳姥姥啊，怪人一個。”
有人附和：“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惺惺作態。”
“這沈姑娘呀，真是個好人，隻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呀！”
“是啊！前幾日我家音音走丟了，這多虧了沈姑娘的照顧，否則我那孩子早就不知道餓死在哪了。”
“唉，好人沒好報，隻是可憐她還有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
“……”
等到林瀟回到家時，已經過了晌午，屋內的大圓桌上正坐著兩個人，他們背對著白泱，好似在低語著什麼。
林瀟就這樣站在門口，不知道過了多久，也沒說話。
這個過程格外的漫長，林瀟卻覺得彈指過，很快。
“瀟瀟?”女人回過頭，終於注意到門口的女孩。
她急忙上前拉住林瀟的手，“你怎麼一個人在門口，也不知道叫人?”
林瀟沒有回答她，隻是抿著嘴沉默。
沈婕一見林瀟沒反應，語氣急促:“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林瀟一直是這樣的性子，哪裡跌倒摔傷也從不跟人講，硬是要一個人捱著。
說著，沈婕將林瀟轉了個身，從頭到尾檢查起來，內心疑惑：“也沒見哪裡受傷呀。”
林恩見狀，正準備過來，林瀟低垂的腦袋抬起，“娘……”
林瀟直視著沈婕，小聲嘀咕：“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雖然林瀟在門外沒聽出他們交談著什麼，但卻很清楚地聽見了“入棺”兩個字。
對方的表情明顯僵住了，夾雜著一絲惶恐。
過了少時，沈婕若無其事地摸了摸林興儀的頭，衝她笑著說：“什麼入棺?你呀，肯定是聽錯了！行了行了，趕緊吃飯吧！”
說著，沈婕衝林瀟她爹使了個眼神。
“哦！對對，趕緊吃飯。”林恩上前彎下腰，順勢攬住自家女兒的肩，回頭和沈婕對視的那一刹那，臉上的笑容明顯淡了許多。
這場晚飯吃得相當安靜，空氣壓抑的沉悶感分外明顯。
林瀟覺得一定被瞞了什麼，隻是每當她提起，沈婕就想儘辦法避開這個話題。
麵對林瀟整天像盯犯人一樣，沈婕也是哭笑不得，同時又憂心。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切循規蹈矩，林瀟就沒有再提那個話題。
直到那一天的來臨，也是一切的開端。
今日和往常不同，天空被一片烏雲籠罩，彤雲密布，整個村子都陷入黑暗，像是在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林瀟在踏進自家院子時，氣氛就開始變得詭異。
她有些疑惑，這個時間段，林恩應該在院外才對。
等到推開房門，她才一瞬間明白。
沈婕大喊著，“瀟瀟，快跑！”
話落，幾個村民迅速衝了過來，林瀟呆愣在原地，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團團圍住。
沈婕的雙手被一根粗麻繩綁著，正被幾個村民按倒在桌上，“瀟瀟！”
“娘！”林瀟急得大喊，隨後她注意到站在沈婕旁邊的是村長。
林瀟愣愣地看著他，一時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村長雙手杵著拐杖，兩眼合著，眉毛平舒，他渾身沒有多少肉，乾瘦得像老了的魚鷹。
麵對這種場麵，他表現得非常平靜，揮了揮手，示意圍著林瀟的那幾個村民散開。
村長睜開眼，烏黑的眼珠子死死盯著林瀟，甚至沒有轉動。
林瀟一瞬間感到了害怕，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人，跟平日裡的村長完全不一樣，簡直判若兩人。
但幾乎是一秒，村長又恢複了和藹的笑容。
依舊是那個慈愛的笑，和平日一樣，笑著喚了聲林瀟的名字。
但林瀟沒有再回以笑臉，她被這聲音叫得身軀冷顫。
見狀，被綁住的沈婕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撞開那幾個男村民。
林瀟神色一動：“娘！”
“你答應過我的！”麵對村長的言而無信，沈婕怒吼，“你說過隻要我答應，你就放過瀟瀟！”
村長杵著拐杖，默不作聲。
先前他的確有找沈婕單獨談過，話題就是入棺儀式。
讓一個人甘心去死，論誰也不願意。
於是村長就拿林瀟作為要挾，說如果你不願意，我便隻好獻祭你的女兒。
臨走時，他回頭瞥向沈婕：“你好好想想吧！”
沈婕帶著哭腔嘶吼，“瀟瀟才十歲呀！你，你能不能，再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她……她還隻是個孩子啊！”
“我求求你了，就當我求求你了！”沈婕對村長跪了下來，瘋狂地磕著頭，“我求求你放過瀟瀟吧！”
麵對沈婕的苦苦哀求，村長嘴裡喃喃道：“十歲……”
沈婕像是找到了一絲挽回的餘地，她拉著村長的衣擺，試圖去勸說：“對！沒錯，求求看在孩子才剛滿十歲的份上，你大人有大量放過她吧！”
村長沒有說話，他雙手杵著拐杖，垂下眼。
看著村長深思的臉，沈婕感覺到了希望。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下一秒，沈婕就冷不丁被村長一盆冷水澆下來。
“並非我有意去選她。”他居高臨下俯視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女人，試圖去安撫，“我想你應該清楚，每隔一年我們都要許配給山神十五位女子，所以在我們村裡一直是男人居多。倘若村裡有足夠的人選，我也定不會選一個小孩下手。”
村長歎了口氣，“我也是被逼無奈，這村裡實在是挑不出一個合適的姑娘了。”
最後的希望火苗被掐滅，沈婕麵色蒼白，渾身都在顫抖，她從來沒有這麼瀕臨崩潰過，絕望過。
作為一個母親，孩子可以說是她最後的底線。
“什麼找不到合適人選，明明是你違背了約定。”沈婕喃喃道。
“行了，趕緊行動。”村長無視沈婕，麵無表情地吩咐。
“不！不要！”沈婕立馬回過神，她死死攥著村長的衣擺，“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你放過她吧！”
沈婕頭發亂糟糟一團，滿臉淚痕，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曾經那個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人，如今正像一個瘋婆子，哀嚎著求另一個人。
林瀟的視線忽然模糊了，淚水掙紮著湧出眼眶，止不住地下落。
她聲音哽咽：“娘……”
沈婕咆哮著，奈何被一群村民拖拽著，根本無濟於事。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村民們步步緊逼，直到林瀟被捆住，什麼也做不了。
村長滿意地說：“走吧！”
“等等。”目睹全程的男人開口了。
村長頓了頓，踏出的腳又收了回來。
男人隻穿一件普通素衣，身上卻散發著不寒而栗的寒意，林恩雙手環胸，質問村長，“你是在拿我當空氣嗎？”
村長斜睨著他，消瘦的老臉上，刻薄展現得淋漓儘致。
林恩滿臉陰沉，說道：“她們都是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