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青曬得滾燙,一條漫長的裂痕蜿蜒著爬過路麵,崩開的大塊水泥咧出扭曲的嘴。
幾隻拳頭大的鍬甲在縫隙間廝打,爭奪一小段看不出半點血色的斷指。
昔日象征繁華的車流已經凝固成了文明遺骸的一角,堆堆擠擠地散落在路麵之上。
許多都還敞著門,駕駛座上卻隻剩下破碎的布料和乾涸的血。
白天裡,城市街道還相對安全,隻偶爾能看見幾頭重新野化的變異寵物,在沉默的鋼鐵之中靈巧地穿行。
出來碰運氣的幸存者也不少,基本都帶著自製的長柄武器,三兩成群。
幽閉的店鋪不敢貿然進入,走在路上也要提防角落裡也許藏著吃人生物,大多數人看起來形容枯槁,和活屍也沒什麼兩樣。
整個城市都如同一座正在冷卻的巨大熔爐,隻剩下最後一點可憐的餘溫。
“轟——!”
某種機械發出的巨大轟鳴在長街上響起,頃刻撕碎了這種有氣無力的寂靜。
還在遊蕩著的幸存者紛紛抬起頭,眼底餘燼般冒出微弱的光。
這是……
引擎的聲音?
電磁故障之後,現代車輛都因為電路損壞而集體罷工。
這個遠遠傳來的巨響,一時間陌生到甚至讓他們不敢確信。
是……什麼人?
還能開車。
難道是……終於有上層來救我們了?
這種伴隨著巨大希望的妄想從心底飄搖著升起,人們忍不住停下手上的事,長長地伸出脖頸,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然而,從那頭駛來的,卻隻有一輛獨行的重型摩托。
冷黑色的車身與巨大到誇張的輪胎融合成一種象征著絕對力量的線條。
引擎發出的咆哮也如此沉重,簡直是鋼鐵巨獸在低吼。
而駕馭著它的人……那名騎手戴著頭盔,完全遮掉了臉,旁人隻能從被勁風吹到貼身的衣服上判斷,這應該是個女人。
與周圍頹敗的一切不同,她顯得異常瀟灑,甚至有點格格不入。
衣服乾淨而鮮亮,胯下的坐騎也還泛著新色的金屬冷光,巨大的車把在她手下如臂使指,以一種和體格完全不符的靈活,在車輛構成的鋼鐵廢墟中穿行。
憑絕對力量碾過崎嶇的路麵,又能巧妙地繞開那些鬆動的裂痕。
以及隻有生活在附近的幸存者們才知道的,埋伏著捕食者的區域。
當這輛重型摩托咆哮著侵入時,那些不知奪走多少性命的狡詐獵手竟然也像被恐嚇到一般,連頭都沒冒。
頓時,有不少人開始動心。
雖然隻有一輛摩托車,但不是還有個後座嗎?
她能不能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裡?
實在是不想……不想繼續半死不活地掙紮。
她看起來過得很好。
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不管會帶我去哪裡,都一定比這裡好!
然而,頭盔下的路元清卻完全沒管這些懷著希望跌跌撞撞衝過來的人們,隻是從一眾嫉妒到發狂的目光中疾馳而過。
這輛神秘的重型摩托,便仿佛一尾冷黑色的流星,裹挾著不容忽視的光,在他們黯淡的世界裡路過,又把他們重新甩回那片死寂。
商城裡能選擇的出行方式很多,路元清特意選了同標價下,效果最轟動的這種。
沒辦法,外麵還有那麼多幸存者,在彆人麵前衣錦夜行,可不是她的風格。
她看著空氣裡時不時跳出個+1,一路心情都相當愉悅,最終駛入了一座破敗的綜合商場。
公寓小區所配備的店鋪她在出發時都檢查過了,從門口就能看見玻璃灑落一地,貨架全都東倒西歪,少說也被附近居民都洗劫過十七八遍。
意料之中。
她出門的目的地,本來就是這個還算鄰近的商圈。
儘管比不上CBD,但在文明時代時,周末也相當熱鬨,還有一家路元清以前常逛的大型超市。
經曆過上一世的種種磋磨之後,和平生活的畫麵顯得尤其遙遠,在她的記憶裡已經嚴重褪色,很多東西都隻剩下模糊的印象。
更彆提如今這滿地瘡痍,還能找到幾個文明時代的路標,真不好說。
城市詳細地圖這種東西,係統可不賣。
這家超市已經是她費勁巴拉從滿腦塵灰裡尋摸出來,最記得清楚路線,物資最豐富的去處。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在上一世的記憶裡,這個地方在幾年後,會孕育出一窩巨蛇。
按當時聽說的消息,蛇群裡最小的,都有成人手臂粗細,為首的那條更是盤亙近百米,頭上還長著兩個鼓包,似乎離神話中的龍,都隻剩幾步之遙。
最後還是避難所把這個消息作為考驗送上門,賀少爺去全力出手,把整棟商場都一口氣弄垮。
巨量的水泥建材全在他的異能下變得沉重數倍,同時傾瀉下去,堪堪活埋掉整個蛇窩,才砸死了那條超級巨蛇。
已經成長到那個規模的蛇群,卻依然盤踞在這座普通的商城中不肯離開,有很大可能是因為,它們的巢穴本來就始終都在這個地方。
即便現在,那條巨蛇肯定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但這樣群體性的獵食者所建巢的附近,想必也不會有其它成氣候的變異生物。
這也就意味著,路元清此時到這裡來,將麵對的隻有那群已知的、但又弱小得多的蛇,不至於真的在搜尋物資時一頭撞進什麼神秘生物嘴裡,冤枉地葬送掉性命。
再算上噴霧的加持,隻需要她克服一下對冷血爬行生物的天然恐懼,還真是一個安全的去處。
真的……嗎?
路元清僵在原地,渾身發麻。
作為座駕的重型摩托在徑直駛入商場之後,就連著頭盔一起被收回了商城倉庫裡麵。
而一旦她真的踏足裡麵的地板,用五感直接接收到外界的信息時。
她突然有點恨上自己這個常人五倍的警覺了。
乍看起來,商場裡麵,似乎比外頭要乾淨得多。
隻是空氣裡彌散著若有似無的乾海鮮腥味,兩側店鋪貨架都有些淩亂,很多地方都積著蜿蜒的灰,間或能看見一些星星點點的血跡,甚至沒有什麼街上隨處可見的動物殘肢。
但路元清被自己人肉雷達般的警覺牽引著,無法不去注意一些犄角旮旯的位置。
倒塌的貨架之下,頭頂的射燈之上,還有那些隻露出一條縫的卷簾門之後。
在這些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陰影在如同浪潮般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