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末世之中,變異生物層出不窮,詭譎難辨。
即便有係統傍身,路元清也必須承認,在晚上貿然上路穿越市區,會比白天要危險太多。
即便清楚白星遠那邊情況危急,但她在短暫驚慌之後,還是隻囑托白星遠自己見機行事,保命要緊,便先拜托趙姐安排著,在招待所住了一晚——和賀錦延住同一間房間。
也正因為這個,第二天臨走時,路賢清看賀錦延的表情又冷了幾度。
知道路元清有急事要返回住處,章隊同樣沒急著走,農家樂中沒有預留他能穿的裝備,他就索性以狼的形態在院子裡過夜,第二天晨光熹微中,聽見路元清他們出門的聲音,便攔在她麵前,示意要再送二人一程。
聽到還得再騎一次狼,而且是距離更遠的路程,賀錦延的臉色也沒比目送他們離開的路賢清好到哪去,隻可惜實在沒有絲毫立場說不。
等到天光大亮時,一行兩人兩狼,終於趕到小區門口。
臨出發前,路元清偷偷給自己和賀錦延都噴了加量的噴霧,即便這讓賀錦延騎的那頭灰狼一路上脖毛都炸得老高,就沒半刻歇下去過,但至少是沒被任何麻煩的東西絆住速度。
可眼前,整個小區的模樣,還是讓她驚疑地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某種綠色的藤蔓,密密實實地爬滿了小區裡每一寸道路,細長的葉片彼此交錯遮蓋,已經完全看不見底下的瀝青路麵,甚至還會順著牆壁,往居民樓上茂密地生長。
最靠近小區門口的a棟還隻被這綠色稀疏地覆蓋到一樓的一半,而越往小區裡麵看,入目的碧色越盛,遠遠地,隱約能看見最裡麵的f棟已經完全陷入這種藤蔓的懷抱之中,簡直就像憑空生長出一株堪比高樓的虯結巨樹般詭異。
而眼前這a棟,隻用一仰頭就能看見,上方的18層,仍處在一片火海之中。
這不是尋常的火。
絲毫沒有蔓延向樓上樓下,甚至同樓層的住戶都完全沒有受到波及,僅僅精準地灼烤著1801的位置。
更神奇的是,這火勢哪怕看著熾烈,卻沒冒出任何黑煙,就連焰色本身,也全然透著一種不尋常的藍。
路元清眼皮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慢慢從心底爬出來。
她拍拍章成野的側頸,指向a棟的方向:“章隊,去那邊。”
隨著她的指點,章成野謹慎地踩上麵前那片過於茂盛的藤蔓。
沒激起任何奇怪的反應,仿佛這些植物真的隻是在靜靜生長。
他放下心來,便再次全力奔跑,僅僅是幾次縱躍,從小區門口到a棟的那段路,就被迅速縮短。
a棟樓下,原先那大灘大灘的血汙竟然已經被打掃乾淨,隻留著東一蓬西一蓬,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燒出的黑灰。
一個男人獨自坐在門廳裡,也許是剛值過夜,正拄著根長棍,倚在牆邊打瞌睡。
一聽見外頭的動靜,他趕忙睜開眼,看清狼背上坐著的人後,男人頓時臉色大變,連話都顧不上說,立刻跳起身,連滾帶爬就往樓上跑。
見狀,不用路元清出手,風聲呼嘯,一道青綠色的風刃後發先至,重重砍在男人身前,幾乎是貼著他的鞋尖斬下。
“砰!”
一級水泥台階應聲而碎,那人嚇得朝後一栽,摔回門廳,癱坐在地上,雙腿瑟瑟發抖。
章成野踱步走到他身邊,垂下腦袋。
碩大的狼頭拱到眼前,鼻息噴灑在身上,匕首似的尖牙仿佛已經抵在喉間,這種強大的壓迫感把這個男人嚇得渾身發顫,腿間甚至慢慢洇開一灘可疑的水漬。
路元清皺起眉,但還是居高臨下地彎下腰,問道:“誰讓你在這等我的?”
“沒……沒有……”男人抖抖索索地開口,下意識就要反駁。
又是“砰!”的一聲。
伴隨著硝煙與血腥的氣息彌漫,他的右手手掌直接被子彈洞穿,留下一個血糊淋剌的大洞,激起一陣不似人聲般的尖叫:“啊——彆!饒了我——!”
路元清毫不動容,“嘩啦”一聲,再次給手中的槍械上膛,冷冷重複:“誰讓你在這等我的?”
“是——是周老板!周嚴!周老板!”男人幾乎是哭叫著回答,臉上疼得涕淚交加。
但這個回答,依然不能讓路元清放過他。
她微皺著眉,追問道:“你不是a棟的住戶,周嚴讓你等我做什麼?”
男人顛叁倒四地開口,路元清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在他那些混亂的表述中,做出總結來。
在她離開的當天晚上,已經死絕多日的f棟裡,悄聲蜿蜒出一種前所未見的植物藤蔓。
它在短短一夜之間瘋長,把最靠近f棟的e棟所有住戶,全都變成了自己的養料。
如今沒有像賀少爺那樣的組織者在,現在小區裡的樓棟之間,聯係並不緊密,所有人都隻以為,e棟是突然長出了一片奇怪的爬山虎,不去靠近就好了。
然而,第二天晚上,另一側的h棟和g棟也遭遇了同樣的滅頂之災。
很快,小區餘下的居民便發現了,這種茂盛到詭異的植物,枝葉的源頭,全都彙聚進了最中央的f棟。
一時間,所有人都覺得是路元清那次去f棟時,特意弄出來,好把整個小區都趕儘殺絕的手段。
生死迫在眉睫,人們也顧不得什麼積威和陰影,彼此糾集著壯膽,要過來討個說法,但這時候,路元清早已出門,於是他們再次彼此攛掇,要把1801的房門砸開,也許能找到對付那株恐怖植物的手段。
可饒是他們如何費勁,彆說打開正屋大門了,唯二的住客也被分彆鎖在臥室,連能敷衍人的回應都沒有半個。
激昂的群情眼見沒有宣泄處,有人在這當口突然想起來,在a棟之中,還有一個與路元清關係極近,幾乎就是她麵向其他人的傳聲筒的角色——周嚴。
這個人,可沒有處在1801的庇護之內。
a棟的居民曾經通過他,向路元清索取食物,對他百般討好,但如今,被其他人逼上門,也是這群人,立刻把他打成路元清的心腹手下,給毫不留情地推了出來。
可即便周嚴願意聽話,他又哪裡來的手段能聯係上路元清,或者打開1801呢?
在又有叁棟居民樓的住戶被那種神秘植物吞吃之後,無論他再怎麼磕頭哀求,也毫無用處,被其他人直接丟進f棟,喂到已經完全把高樓改造成巢穴的那株植物口中。
然而,這個隨大流隨了大半輩子,一事無成的中年男人,卻在那天晚上,奇跡般地走了出來。
還帶著渾身熾烈燃燒的,幽藍色的火焰。
f棟那株植物被他燒到連片連片地死去,外麵已經蔓延出來的部分,葉片也不再如有生命般搖曳,眼見已經命懸一線。
而覺醒異能之後,身為老實人的桎梏被掙脫,周嚴的自信與傲慢也迅速膨脹起來,根本不急著對那株變異藤蔓趕儘殺絕,他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做。
周嚴並不恨那些親手把他扔進去喂怪物的人,甚至也不恨a棟那些出賣他的好鄰居。
滿腔偏執的憤怒與怨毒,都奔向同一個名字——路元清。
是她成天拿垃圾喂養侮辱自己,是她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應該是她來承受死亡的痛苦。
在路元清的記憶裡,上一世的周嚴,直到最後,都隨著大流,不聲不響,但極其幸運地走到避難所,沒有半點異能覺醒的苗頭。
更何況還是超高溫火焰這種,絕對隱瞞不了的能力。
——為什麼重來一世,他卻會不一樣?
就在這時,在意識的深處,路元清突然覺得像有什麼東西崩斷一樣,冒出一種玄妙的感悟。
有某個道具,正在碎裂。
——門,被打開了。
路元清心底猛地揪緊,把剛才那個疑問姑且壓進思緒的角落,朝那個滿臉涕淚的男人一擺手:“現在我來了,你去給周嚴帶話吧。”
那人一聽這話,頓時都顧不上打滾哀嚎,立刻從地上翻起身,拖著傷手,硬是爬過缺掉的那級台階,朝樓上一溜煙地跑去。
關在家裡那兩個,都隻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唯一的意義就是拿來要挾自己,不如早點讓周嚴知道正主已經上門,也許還能讓他倆少受一點折磨。
個人私藏,可不能讓外人隨意插手。
路元清這樣想著,又側過身,朝賀錦延開口:“你還記得怎麼開槍嗎?”
賀錦延點頭。
剛才那男人說的話他都聽在耳裡,知道現在的情況。
在路元清家裡住的這段時間,不管是在浴室裡的時候,還是被放出來的時候,白星遠和盛熙始終對他多有照顧。
他雖然看不起他們的屈服,但畢竟也不是完全不念恩德的性格,此刻知道那兩個人有危險,倒顯得比路元清還麵色凝重。
得到明確回應,路元清便將自己用得最久的那隻手槍取出來,壓滿子彈,放進賀錦延手中:“危險的時候,拿來保護自己,但記住,彆亂開槍。”
賀錦延一時甚至愣住了,不知道作何反應。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女人提防自己這麼久,現在卻突然會給自己一把武器。
看起來,似乎有一個絕妙的機會,已經被她親手遞到自己麵前。
沉甸甸的槍墜在手裡,伴隨而來的,還有讓賀錦延覺得更沉重的東西。
路元清卻像完全沒讀懂他的糾結一般,神色自若地回轉過頭,重新把視線投向樓梯上方的平台。
有紛亂的腳步聲,遠遠地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