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邊交換姓名,氣氛和緩下去,那邊緊張不已的眾人也都放了心。
埋在煙道裡烘烤的東西被扒拉出來,敲掉外頭烤硬的泥殼,食物的香味便立刻飄散開。
人們早有準備,同時將某種乾草扔進煙道下的火堆之中。
另一股異香嫋嫋升起,摻進食物香氣之中。
隨即,兩者竟互相中和般,突然全都消失無蹤,隻有從狼背上下來,走近之後,路元清才能再次捕捉到那股熟食油香。
一大塊不知來自什麼野獸的肉,已經完全烤熟,花刀上泛出誘人的金黃色,多餘的油脂淌到用來包裹的寬葉片之上,再浸進一同烤製的植物根莖裡,把它們全都蒙上一層瑩潤的油光。
佐料隻有簡單的鹽,但在這寒冷的末世之中,絕對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人們甚至顧不上燙,就把烤肉迅速分割開來,最大的兩塊被小心地送到於不平麵前。
“你們弄點吃的不容易,我還有乾糧呢。”於不平搖頭,從懷裡摸出塊包著油紙,粗糲到能看見一些可疑的綠色枝葉的餅子晃了晃。
他並不急著吃,隻將這塊餅子拿在手中,盯著路元清欲言又止,圓亮的眼睛裡盈滿某種提心吊膽的期許。
路元清同樣沒接烤肉,那群人頓時難掩喜色,趕緊將肉重新拿回去,再次分割,狼吞虎咽起來,連小孩都得到她拳頭大小的一塊,吃到滿嘴流油。
於不平隱晦地鬆了口氣,屈指將餅子一切為二,朝她分出一半,誠懇道:“我就知道,你看麵相就是個好人!”
路元清差點控製不住表情,趕緊拒絕。
儘管出發前沒吃早餐,但她早就被係統養刁了胃口,根本不是要謙讓,而是對著這些東西實在提不起興趣。
於不平不清楚內情,見她不要,便自個兒啃得高興:“要不,路姐,唔,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人多力量大嘛。”
一聽這話,路元清更覺得荒唐到可笑,忍不住問道:“那至少得和本身就有力量的人才行,這些人都是累贅而已,你看不出來嗎?”
才剛誇過她,就冷不丁聽到這麼句話,於不平頓時皺起眉:“彆這麼說,他們也幫過我很多忙……”
“能幫你守夜,還是能幫你打獵?”路元清打斷他的話,篤定道,“要是沒帶著他們,你應該早就到目的地了。”
像是被過於乾巴的餅子噎住似的,於不平怔了好一會兒,勉強梗著脖子咽下那塊,也不再繼續啃了,把剩餘的乾糧重新包好,正色道:“反正,見死不救,不是大俠該做的事情。”
跟在旁邊的巨狼突然在此時低下腦袋,嚇得於不平當即板不住表情,驚叫著跳開兩步:“路姐,快管管它!”
一聽這話,巨狼先對他齜了齜牙,才轉頭湊到與路元清視線平齊的位置,焦躁地眨巴著那雙濕漉漉的棕眼睛。
路元清始終沒再拿出那件風衣,章成野就不方便回到人形,隻能安靜演好她的坐騎,現在,顯然是他有話想說。
心念略轉,路元清很快明白過來。
以章隊的性格,戰友遺物被幸存者們正經用著,應該不會非要討回,如今大概是看這人心性不壞,身手又好,想給他指一條加入防空洞的路。
路元清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沒有直接提議,她隻開口問道:“這也是你老師教的嗎?”
“當然!”提到老師,於不平立刻自豪起來,“老師常說,習武先修德,以前還帶我做過不少義工呢,力所能及本來就該多施以援手,何況現在。”
“憑老師的本事,想必比我救的人更多得多……”說到這裡,於不平豔羨地瞟了一眼正被路元清隨手順著毛的巨狼,嘟噥道,“早知道變異生物也會聽人的話,之前我就不該送烏龜,得送幾隻藏獒給老師才對,還能幫上點忙……”
不需要路元清再多說什麼,於不平順著話題,越發對老師殷切思念起來,隻恨不能立刻飛到老師身邊去。
恰在此時,那群幸存者們已經分食完畢,抖抖索索地開始收拾過夜的東西。
於不平正急不可耐,當即也不再試圖拉路元清入夥,匆匆告辭過,便領著人們走進雪原之中。
那柄表演用的長劍已經被他拔出,重新負在身後,負劍而去的背影挺拔如鬆,時不時還去攙一把陷進雪裡的人,當真有幾分救世大俠的氣度。
路元清目送這一行人遠去,又拍一拍身邊的狼頭,遺憾地歎道:“他去意已決,留不下的。”
章成野低吼一聲表示明白,不再看那個方向,隻拿鼻子輕拱她的肩膀,示意她重新坐上身來。
於是,恰好錯過她唇角含著的一抹笑。
路元清與於不平打交道的時間雖短,但這個有些古怪的年輕人,仍然用那毫無遮掩的赤誠態度說明了一件事——他是個好人。
這種不僅滿腔正義,又偏偏有實力來伸張正義的人,要真去了防空洞,恐怕會給舒合帶來新的麻煩。
——這可不行。
還不如,就讓他順著自己的命運走下去。
畢竟,路元清上一世的記憶之中,完全沒有於不平這號人的影子。
沒像“大俠”一樣去破壞謝基地長的計劃,隻能說明,他會死在那場漫長的屠殺之前。
更有可能,乾脆就是死在這條被拖累的路上。
這段短暫的插曲之後,在防空洞接下來的日子,便要平淡很多。
幾次出門,沒再遇到什麼有意思的事,連景色都不如那叢熒草來得絢爛。
防空洞之內,舒合一心撲在自我壯大上,偶爾碰麵,都一副忙得腳不沾地的模樣。
吳箴那裡倒是清淨,但他整個人都像一瓶漂亮的慢性毒藥,路元清雖然喜歡那份能力,卻始終不能放心享受,連普通相處都得下意識留個心眼。
至於簡單些的章隊,又總是念著那什麼“任務”,就算他耐受力夠高,那身柔韌的軟肉隨便如何玩弄都絕不喊疼,作為人肉玩具相當稱職,還真給路元清加過幾分,可死活不肯進行下一步的態度,也讓她飛快失去興趣。
積分框裡的漲幅簡直小得可憐,距離她看中的下一項能力仍頗有一段距離。
就在路元清思考著是不是該提前回去的時候,終於,沉寂已久的通訊器響了起來。
聽筒那頭,是宋思槐急促的聲音:“元……阿元,出事了……!”
在他說話的同時,背景裡還有一陣亂哄哄的人聲。
某人在痛呼,某人在挑釁地笑,某人在聲色俱厲地叱喝。
有一塊不可言說的石頭,正在逐漸融進心底的黑暗。
路元清不自覺放輕語調,追問道:“是誰?”
隨著“砰!”地一聲槍響,一切紛亂的聲音都如同被暫停一般,瞬間歸於寂靜,隻剩下某個熟悉的痛苦呻吟。
宋思槐在那頭顫抖著回答:“賀……是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