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
房門被敲響。
響兩下,停住五秒,再響兩下。
路元清正由著賀錦延笨手笨腳地給她吹頭發,聽到這熟悉的敲門節奏,懶得起身,直接應道:“哥,進吧,門沒鎖。”
之前重建住處那段時間,大半日子賀錦延都被她圈在身邊,好“貼身觀察”他的異能狀態,這趟從防空洞回來之後,為了方便掌握賀錦延的情況,她又總在一樓待著。
嚴格算起來,現在,好像還是哥哥第一次真正走進她的房間。
即便有過心理準備,一推開門,路賢清還是被這番在末世裡堪稱奢華的布置吃了一驚,愣住幾秒,才往裡麵走。
壁爐已經燃起來,跳躍出溫暖的火光。
一轉過牆角,他就能看見滿室熏暖之中,路元清肩上披著塊浴巾,背坐在床邊,底下露出睡衣輕薄的衣擺。
她悠悠閒閒地仰著頭,閉著眼睛,賀錦延就站在她身後,拿著梳子與吹風機忙碌,神情專注而小心翼翼,連半點餘光都沒分給他。
一看還有彆人在場,打好的腹稿剛到嘴邊就被暫時壓下,路賢清隻開口道:“思槐托我來告訴你,盛熙他的傷勢不算很嚴重,之前剩下的藥也夠用,臥床靜養一段時間,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賀錦延連眼皮都沒抬,冷冷地笑一聲:“太便宜他了。”
路元清也沒什麼特彆的反應:“知道了。”
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連語氣都透著懶得掩飾的敷衍。
剛剛在浴室時,從賀錦延口中得到的信息太多,衍生出許多問題,都需要認真想一想。
路賢清卻沒走,轉而看向賀錦延:“除此之外,我自己還有話要說。”
他特意咬重了“自己”兩個字,路元清卻沒聽進耳朵,隻漫不經心地應:“嗯,你說。”
她是這種態度,賀錦延更樂得裝成自己也聽不懂暗示,自顧自撥攏手裡那捧已經吹到半乾的頭發,繼續下一步。
“……阿元。”路賢清不得不把語氣咬得更重一些,“‘我們’談談。”
這下,路元清總算反應過來,這才睜開眼,把滿腦子的思慮暫時掃到腦後,擺擺手讓賀錦延放下東西出去。
經過路賢清身邊的時候,賀錦延眼角抽了抽,看起來很想為他打斷二人的獨處翻個白眼,但最終還是硬忍下去,朝他擠出一聲硬邦邦的笑:“慢聊。”
然而,這回輪到路賢清看都不看他,抬腿徑直走到路元清身後,拿起吹風機,繼續賀錦延沒結束的工作。
相比沒伺候過幾次人的賀大少,他的動作明顯要嫻熟更多,力道也拿捏得更好。
腿傷早就痊愈,還養了這麼長時間,那隻撫在路元清發絲間的手,已經和記憶裡的模樣一般無二。
溫暖、寬大、鎮定。
讓她舒適得隻想歎息,又重新閉上眼。
在這種久違的溫馨氛圍裡,路賢清的語氣也柔和下去:“你這次出門,似乎又帶回來新的秘密。”
享受著他手指在發絲間滑動的感覺,路元清懶懶地應:“嗯。”
“外麵……現在應該更危險了,如果我能幫到你就好了。”
語調看似平靜,卻隱藏著某種危險的期待。
就著仰頭的姿勢,路元清警惕地睜開眼睛,兩人視線相撞。
她這才發現,哥哥現在看起來,竟然有些狼狽。
額頭見汗,臉頰不知從哪蹭到一塊血,眼底蓄著烏沉的情緒,讓她也跟著覺得不安。
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壁爐的“劈啪”與吹風機的運作聲。
片刻後,路元清又輕快地笑起來:“彆說傻話,哥,你好好待在這裡,不要出門,就已經算幫我一個大忙了。”
路賢清隻是搖頭:“我不明白,盛熙是你自己帶回來的人,哪怕隻是朋友,為什麼今天對他的生死毫不在意?
“阿元,你有槍,有那些連思槐都不認識的藥,還有現在這種對人命的態度……”
猶帶著發間的潮冷氣,長指落到她耳旁,順著耳廓弧度輕輕摩挲:“你在外麵,究竟在經曆什麼?”
像是在那些遙遠的回憶裡,年幼的她被鬼片或驚雷嚇到時,會邊苦笑邊湊過來,替妹妹揉揉耳朵一樣。
路元清眸色微動:“不重要,都是一些……我經曆過,你就不用再經曆的事情。”
之前那次兄妹重逢,對路賢清來說,中間隻分隔過短短幾個月,對路元清而言,卻跨越了數年的苦痛掙紮。
哥哥由於傷病而伶仃的那副模樣,對她衝擊極大,當時路元清就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以後都一定要保護好他,絕不能讓他再受到任何危險。
但她這句話,落在路賢清耳朵裡,顯然被誤會成彆的意思。
他臉色一僵,隨即露出自嘲的笑:“也是,股權、證券、投資……我隻懂這些東西,現在全都沒意義了,你不願意和我講外麵的事,也是應該的。”
從靠一己之力爬上中產的精英,跌落到一飲一食都要仰人鼻息的境地。
原本還被他視作自己責任的親妹妹,突然就成了庇護他的人。
儘管路賢清一直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從他做康複訓練時那股不要命的勁頭,路元清就看得出來,自家哥哥心底始終憋著一股鬱氣。
隻是他撐著麵子,不願意主動說,她便也隻能不主動問。
如今,黑水終於漫出邊沿。
“啪嗒”一聲,路賢清關上吹風機,撂到旁邊。
剛才一瞬間的自嘲已經從他臉上隱去,他拿起梳子,繼續打理她的長發,狀似無意地問:“賀錦延現在的能力,和你有關吧。”
這句話甚至不是疑問。
梳齒“簌簌”地在仍微潮的發間滑動,像心底被咬齧的聲音。
路賢清想要克製,但還是聽見自己在追問:“在樓下的時候,我聽到他對你說‘謝謝’。”
醜陋的情緒徹底失控,嫉妒的苦澀從字詞間滿溢出來:“阿元,你是從什麼時候起,已經不願意優先選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