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裡,就這樣多了兩名新住戶。
最開始,吳箴在章成野的幫助下,還在堅持嘗試複健,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依然連一根手指也無法抬起。
每次,都是徒勞地疼到大汗淋漓,不得不再拜托章隊幫忙換衣洗澡。
吳箴這人,性格雖然不張揚,但他自小就智力超群,又耐得住寂寞,勤奮刻苦,有過太多令人欽羨的成就,就連後來成為最年輕的院士,都不過是他璀璨過頭的科研履曆上普通的一行字。
這種連生理需求都無法自理的困境,對他而言,是自尊上一重極大的折磨。
漸漸地,為了儘量避免類似情況,他不再嘗試,轉而選擇等待異能的自我修複。
吳箴這邊安靜下去,章成野就多出一些零碎的時間。
他不放心吳箴,不願離開太遠,更彆提回防空洞去看一看。
有這麼個現成陪練在,屠光了附近的變異生物之後,路元清便找上了他。
屬性加成能幫她碾壓普通人,在精通格鬥的章隊麵前,要回避自保並不算難,但想反過來製住他,卻不是易事。
從擁有係統時起,路元清就尤其側重自保,這樣安全地專注在進攻技巧上的特訓,立刻成了她打發時間的最優選。
院子裡動靜熱鬨,同樣吸引了在二樓的吳箴。
他連輪椅都無法自行挪動,不方便下樓,更不願意讓彆人看到他的窘況,蘇醒之後,幾乎從沒離開過這個房間,連路元清都沒再見過他。
大多數時候,隻能由著章隊把他放在窗前坐著,看看外頭那鋪陳到天際,一成不變的雪。
——這個寒冬,似乎比他記憶裡任何一次都更漫長。
今天,章隊安置他的位置離窗戶更近一些,讓他的視線難得能越過窗台,看見底下的小院。
他不是唯一的觀眾,還有一個清冷的男人遠遠坐在樹下,拿刻木刀削鑿著手裡某樣東西,時不時抬頭看一看纏鬥的二人。
說是纏鬥,其實還是以路元清攻擊為主。
都不使用特殊能力的情況下,章成野即便無法勝過她,依然能滴水不漏地化解她每一次拳腳,甚至有提點一二的餘地。
“嘭!”地一聲,章成野又穩穩接住她一記肘擊,迸開的力道之大,震得兩人都朝後退開幾步。
就在此時,路元清若有所感地抬起頭,恰好撞上吳箴的眼神。
“待會兒再繼續!”甩下這麼句話,她身形一晃,便出現在吳箴麵前。
被生態防禦係統包裹住的小樓內部整體恒溫,外沿的窗台上也積不住雪,剛好讓她坐在上麵。
路元清隻穿了身勁裝,長發挽起,激烈的運動讓她臉上掛著層汗,側頰也透出健康的薄紅。
她屈起手指,敲敲外牆,這扇窗戶就突然像有了生命似的,連帶上頭攀附的爬山虎,朝兩側滑開。
即便如今形同廢人,在她麵前,吳箴依然端得出溫和斯文的微笑:“小心點。”
路元清似乎心情不錯,回以燦爛一笑,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些喘:“難得有機會看到你,感覺怎麼樣?”
吳箴點點頭:“沒什麼特彆的,就是突然閒下來,有這麼多不必做任何事,隻用思考的時間,不太習慣。”
路元清轉回去,坐在窗台上眺望遠方,繼續閒聊:“那這些時間裡,你在思考什麼,還是樣本的實驗嗎?”
“想得更雜一些。”吳箴跟著她把視線投向遠方,語氣平靜,“在想防空洞的事,長冬過去之後,溫室和栽種他們都得做準備,我篩選出來的那些種子,要提前處理才行。”
“放心吧,這種事她們肯定辦得好。”路元清隨口答著,毫不心虛。
實際上,她早就把研究院的位置與最佳路線都整理好,通過通訊器一並發給舒合。
防空洞那邊,已經在收拾整理,隻等雪化,便朝研究院遷移。
舒合不打算等到徹底開春轉暖再上路,屆時蛇蟲鼠蟻複蘇,反而更危險。
“我還在想……”吳箴稍微頓了頓,才往下說,“我在這裡醒過來的時候,床上的被褥很新,房間裡打掃得也很乾淨,得當麵謝謝你。”
“……”路元清回過頭。
她依然含著波瀾不驚的笑,看向吳箴。
現在這間房裡,為了避免他摔傷,地板上都鋪著和叁樓一樣的長絨地毯,他坐在輪椅上時,雙腿也蓋著防寒的白色毛毯。
周圍的一切都顯得乾淨又柔軟,把他如今的病弱都妝點成了一種溫和無害的美。
膚色蒼白,雙唇隻剩瑩潤的粉,一雙狐眼本就惑人,去掉眼鏡之後,再微微染上半分笑,眼尾狹長的弧度間,那股流轉的風情徹底掩蓋不住,光是這樣四目交接,便讓路元清打消了剛到嘴邊的話。
她扶住窗框,傾身過去,另一隻手攬住吳箴的後頸,親密地吻上去。
“……”章成野本想過來問問情況,風才剛在他腳下凝聚,看到這一幕,又立即揮散。
吳箴的唇很涼,呼吸很急促,他完全沒預料到這個吻,卻也完全無法回避。
路元清沒做更多動作,淺嘗輒止,幫他重新靠回椅背上,低聲道:“我現在真的覺得,你很特彆。”
他雖然沒把話挑破,但路元清已經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房間準備得太好,比起臨時接待,更像早有預期。
吳箴應該還沒猜到他的癱瘓與路元清之間的關係,但至少已經對路元清在防空洞中另有暗線這件事心知肚明。
她同樣回避掉正麵回答,像打理玩偶一樣,憐惜地順了順吳箴半長的頭發,發絲很乾淨,隻是掠過指間時有些滯澀:“章隊給你洗頭的時候,沒有用我給的那罐發膜嗎?下次記得提醒他,就算暫時病著,也得好好保養自己才行。”
吳箴長睫顫動,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就在這時,底下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呼,打破了他們之間詭異的氣氛。
路元清收回手,看過去。
蔭蔽的巨樹之上,融化鬆動的雪正在斷續地往下掉,其中一團,恰好落在白星遠頭上,凍得他一個激靈。
這個冬天,快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