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染血的花(1 / 1)

第一百七十四章

趙福生的問話令屋裡靜默了片刻。

許久後,蒯二媳婦低聲的道:

“她回來之後,替滿——滿——梳洗,叮囑她將來好好聽幾個伯叔娘的話,要孝順長輩,敬重六叔。”

這些話此時聽來像是遺言,也就是說,莊四娘子在選擇回來之後,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會遭受的結果。

明知是死路一條,她還要踏回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唉——”

趙福生無言的歎息。

“傍晚到了,六叔及村中眾人過來,看到四娘子在家,臉色難看得很,恨恨的瞪著我們。”

蒯三媳婦害怕了。

“事情沒有辦好,我們擔憂東窗事發後,將我們牽扯出來,大家都害怕,這個結果是沒有人承受得起的。”

幫助一個失貞的女人私奔,背叛蒯老五,背叛蒯良村,不止是蒯家四妯娌害怕,蒯六叔更怕。

“這些年因為老五的存在,村裡人對他早就不滿了。”

他的威信頻頻受到挑釁,許多人敢怒不敢言,就等著一個發泄口。

表麵平和的村莊下,暗潮洶湧。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莊四娘子開口。

與光明相對立的一麵是黑暗,良善的一麵是罪惡。

眾人極有默契的對之前的種種閉口不提,隻裝作事前全無所知,在莊四娘子家中搜出了一些證據,確認了她與外鄉人私通,大家不約而同的立場一致,將她捆綁起來,堵了她的嘴,撕了她的衣物。

沒有人再敢與她站在一起,蒯家四個妯娌不敢再與她說話,擔憂會被村子審判。

甚至調轉頭後的其他人顯得更加冷酷無情,要在其他村民們麵前‘表忠心’、‘表立場’。

莊四娘子被人打,被人羞辱。

一些猥瑣的目光肆無忌憚在她身上流轉,看她的眼神再沒有以往的和善與同情,而是帶著惡毒。

人性中的黑暗在此時被肆無忌憚的放大,眾人一致決定,麵對這種不忠貞的、膽敢背叛丈夫的女人,應該施以酷刑,將她浸豬籠。

眾人積怨太久了。

朝廷苛捐雜稅重,使得這個大環境下的每個人壓力重重。

除此之外,這個世道厲鬼橫行,許多人可能因鬼禍而死,這是一個無法保障生存的時代。

蒯良村裡,蒯老五是個害群之馬;蒯六叔一言堂決定許多事。

村民們日子過得苦巴巴的,對此早就敢怒不敢言。

他們改變不了朝廷稅收製度,不敢挑釁蒯六叔權威,無法將蒯五這樣一個惡心人趕出族群,天長日久,這種怨念隱藏在心中,此時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眾人群情憤激。

這些怒火如同洪流,閘門一破,便釀大禍。

莊四娘子成為了最好的出氣口。

這一樁私刑皆大歡喜:村民們隱忍多時的怒火得到發泄,事情過後,他們理智回歸,或許會愧疚、或許會因莊四娘子之死而害怕,之後失去了銳利的進攻性,他們仍會過上以往那種老實而擅長隱忍的窩囊生活。

對蒯六叔來說,莊四娘子之死會震懾村民,經由他主持的這件事如同殺雞儆猴,會更進一步鞏固他搖搖欲墜的威勢,村民們會對他更加畏敬、順服。

將來事關宗族的一切事宜,大家會更加齊心。

縱使有再像補貼蒯五這樣的事發生,許多人仍會心中不滿,但因莊四娘子之死,大家會形成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再多說。

一舉數得。

而對蒯家四妯娌來說,莊四娘子代表著她們的某種希望。

她逃脫泥潭,與外鄉人遠走高飛,過上美好生活,興許是這些蒯良村中四妯娌——甚至許多女人對未來的美好期盼。

可她並沒有這樣選擇。

她選擇了女兒。

許多女人總是這樣的,生了孩子後,總是圍繞著子女轉,為此付出性命也值得。

這點燃了四個女人的怒火。

她們仿佛從莊四娘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將來,舍不得,被牽絆著,陷進這裡,永遠的都逃不出。

蒯三媳婦不明白自己憤怒的原因,趙福生卻看清楚了。

四妯娌因為莊四娘子善良的人品道德而愛她,卻也因為她心軟而惱怒。

莊四娘子的出逃寄托了四個女人對於未來的美好期盼與希望,但莊四娘子的選擇意味著希望落空,女人們意識到這一點,會將失落、痛苦化為千百倍的折磨加諸於承載了希望的莊四娘子身上。

有些事情、有些隱秘心思,是注定不能見光的。

趙福生問沉默的蒯大媳婦:

“今日下午,莊四娘子將女兒抱回來時,是個什麼樣的情景,你跟我說說。”

蒯大媳婦茫然的抬起了頭。

“大人——”

“你跟我描述一下她們母女的模樣,任何細節不要錯過。”趙福生平靜的吩咐。

她的話令蒯大媳婦有些無法理解,但她溫順慣了,也許幫助莊四娘子出逃,已經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勇氣,乾過最離經叛道的事了。

此時她習慣了聽從彆人吩咐,雖說不明白,可仍是順從照做:

“四娘子穿的是一件藍色的衣裳,那是九年前,剛成婚那會兒,她娘家給她做的。”

蒯大媳婦說得很仔細,連莊四娘子這件衣裳因為歲月流逝而有些褪色都說了。

莊四娘子以一塊碎花巾包了頭發,那一頭黑發梳得齊齊整整的,用水抹過。

她離開之前,是想要過新生活的,所以以全新的形象出發。

回來時就有些狼狽了,因為抱著孩子,衣裳皺了,身上沾了些泥,“是小丫頭身上的。”

蒯二媳婦接話:

“小丫頭腳上有泥,肯定是進山了,小臉被刮花了,手掌也摔破了,衣裳上有血。”

一直憤怒的原地走來走去的蒯三媳婦聽到這裡,突然怒火一滯,安靜了片刻,她偏頭想了想,那張乾瘦的、臘黃的臉上露出一絲擔憂:

“她摔了,手裡握了一枝花——”

“花?”

趙福生聽到這裡,精神一振。

從她踏進這間屋子,向四妯娌套話開始,終於在四人口中打探到了一絲與蒯良村這樁鬼案殺人法則有關聯的地方了。

“什麼花?”她問。

蒯三媳婦道:

“是白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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