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妍姐,這樣做不對。」
陸嚴河最終沒有跟李躍峰說出他原本計劃要說的話。
「李躍峰他是在正常地參加試鏡,我們兩個都沒有看過他的試鏡,也沒有看過彆人的試鏡,僅僅因為我們對他的了解,就武斷地說他不適合這個角色,這不公平。」
陸嚴河搖搖頭,「不對,這不僅僅是不公平,是我們太傲慢。梓妍姐,如果我們真的認為他不合適,就應該去參與試鏡,去真正坐在那裡,跟製作方的人一起認真討論他的表演,其他試鏡者的表演,然後就事論事。」
「我們不應該僅僅憑我們自己的感覺,就直接否定他。」
陳梓妍在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說:「你說得對。」
聽到陳梓妍這麽說,陸嚴河鬆了口氣。
老實說,他在給陳梓妍打電話之前,真的有點擔心陳梓妍不認同他的想法。
陳梓妍說:「那……你是決定參與到《胭脂扣》劇版後麵的試鏡嗎?」
「我不知道我後麵有沒有時間,畢竟,《老友記》的拍攝和宣傳,《迷霧》的上映和宣傳,還有春晚的表演,哦,對了,春晚那邊,導演組到底選了哪一首歌,怎麽還沒有消息?」
陸嚴河頓了頓,接著說:「畢竟接下來的時間,我很忙,不知道能不能參與到《胭脂扣》劇版的試鏡選角之中,當然,冰原視頻那邊也未必想要我參與。總而言之,如果我們要對李躍峰演十二少這件事提出我們的意見的話,我們必須得參與進去,梓妍姐,你幫我跟他們溝通一下吧,看看我有沒有這個機會參與進去,如果沒有的話,我就當這是天意,我就不評論這件事了。」
陳梓妍笑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如果你的時間正好無法參與到他們的試鏡選角之中,你就不會對這件事發表意見了?」
「我這樣是不是有點自私?」
「從商業的角度來考慮,未必是自私,我也說了,在顯而易見李躍峰並不適合十二少的情況之下,冰原視頻如果還選擇了他,那說明他肯定在市場方麵,是最優解。」
陳梓妍說:「而且,你也說了,李躍峰對這個角色非常在意,誌在必得。老實說,聽你跟我說了這個以後,我的態度也有鬆動。說白了,我們這個行業,是一個永遠無法預測未來的行業,每天都有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所有人不看好的項目,一夜爆紅,大咖雲集丶被各方押寶的大項目,撲成人間慘案。這都是有的,就像你說的,我們都隻是在以過往對李躍峰形成的成見來判斷他是不是適合十二少,也許他就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為我們帶來一個巨大的驚喜。」
陸嚴河:「……咱們倒也不用從這個時候開始就自欺欺人了,我隻是覺得羞愧,因為我自以為是為了確保這個角色找到最適合的演員,所以不希望李躍峰出演。然而,我卻不知道李躍峰為這部戲已經做了多少努力,為了拿到這個角色,他又做了多少功課。我甚至連他試鏡都沒有看,就認定了他不行。我覺得我很傲慢,他對這部戲展現出來的態度,不應該被我這麽傲慢地直接說不。」
「OK,我明白,嚴河,你說得其實很有道理,你說服了我。」陳梓妍說,「我們都得避免自己陷入經驗主義的陷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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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你現在還能抽出時間來跟我吃晚飯。」
周三的晚上,陸嚴河和黃楷任一起吃晚飯。
這頓晚飯還是陸嚴河跟黃楷任約的。
拍完了《一針見血》以後,黃楷任正在《武林外傳》劇組拍後麵的部分。因為有一個早就定好的工作,黃楷任這兩天必須從請假出來,所以陸嚴河才有機會,在今天晚上跟黃楷任坐在這裡吃飯。
陸嚴河笑著說:「其實周一到周四反而是我最輕鬆的幾天了,拍攝時間,不會有任何的人際交際需要。」
黃楷任:「等《老友記》播完,這陣熱潮過去,情況就能相對好一點。」
演藝圈的熱度其實就是這樣。
每出現一部像《老友記》這樣大爆的丶堪稱現象級的戲,不僅僅是圈子裡的人趨逐它,圈外的資本也一樣在趨逐。
出現一部《老友記》這樣的劇,對整個影視圈來說,都是一次狂歡——因為拿著鈔票來找他們投資的人一定會變多。
陸嚴河說:「我必須要說,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多人拿著支票,隻要我願意,無論我拍什麽,他們都願意投資。」
黃楷任笑著說:「你這話要是跟其他影視公司的人說,該引起眾怒了,我每一次見到那些影視公司的人,他們永遠都在抱怨現在這個年頭,找人投資太難了,再也沒有二十年前那些煤老板在的時候好了。」
「哈哈。」陸嚴河看著黃楷任,「黃哥,我有一件事,最近有些困擾我,我需要聽一聽你的想法。」
「嗯?」黃楷任有些詫異地放下手裡的筷子,「稀奇啊,你還有什麽事情需要聽我的想法嗎?」
「我可沒有那麽自大,覺得我可以一意孤行地相信我自己的判斷。」陸嚴河笑了一下,把跟李躍峰的事情給黃楷任講了。
「黃哥,你演過十二少,你是最了解十二少這個角色的人之一,我想問問你的意見。」
黃楷任顯然沒有想到,陸嚴河來找他是為了這件事。
「噢,李躍峰?」
黃楷任深吸一口氣。
「這可得讓我好好思考一下了。」
「今天晚上你沒有彆的事情了吧?」陸嚴河笑著問,「我還準備等會兒吃完晚飯以後,請你陪我一起去看一下最近在上映的電影。」
「OK,我今天晚上沒有彆的安排。」黃楷任點頭,「我能理解你的第一反應,剛才你跟我說完這件事,我的第一反應和你一模一樣。」
黃楷任深吸一口氣,說:「但我想,你肯定不是在後悔,決定不乾涉冰原視頻那邊到底選誰演十二少的事情。」
「對,我不後悔,實際上,我覺得我不乾涉這個做法是對的。」陸嚴河擺擺手,「我沒有質疑過這件事。」
黃楷任:「讓我猜一下,你是……不知道該在多大程度上相信你的直覺判斷?」
陸嚴河震驚地看著黃楷任。
「黃哥,我必須要說,你剛才這句話,讓我有一瞬間感覺你被子杏姐附體了,隻有她才會那麽犀利地看出我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問題。」
黃楷任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說嗎?」
黃楷任的眼神讓陸嚴河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不會是……黃哥,你不要告訴我,子杏姐跟你討論過這個問題。」陸嚴河問,「這是子杏姐說的?」
「她說,你遲早有一天會麵臨這個問題,她還說,這是所有天賦型的創作者都必然會麵臨的一個問題。」黃楷任聳聳肩膀,「當然,很幸運,她認為我永遠不會麵臨這樣的問題。」
陸嚴河:「這也太神了,你們怎麽會正好說到這個?」
「因為我們在討論怎麽從項目的初期去判斷一個項目後麵的好壞。」黃楷任說,「我們討論了很多次,每一次也都會爭論,事實上,我們後麵甚至跟那些大數據專家一樣,試圖總結出一些規律,去找一些可以複製的丶重複的路徑。這很扯淡,你不用指出我的這個問題了,我自己都知道很扯淡。」
「然後,我們就說到了你,畢竟你是現在唯一一個從沒失過手的傳奇,而且,你還不是一個產量很低的人,你每年參與的影視項目,都相當於我兩三年的了。」黃楷任說,「為什麽你每一次都能那麽精準地找到會成功的項目?你自己創作的,你自己主導的,這就算了,可是,你還跟不同的人合作了那麽多不同的項目。」
陸嚴河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就像黃楷任說的,可能這是他身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如果說,他帶來的那些作品是已經在另一個時空被驗證過的作品,在這個世界仍然取得成功,完全可以理解。那除了它們之外,他在這個世界參與的每一個作品也都獲得了成功,確實是不可思議的。
有規律可以尋找嗎?
他合作了羅宇鍾丶陳玲玲這樣的大導演,也合作了劉畢戈這樣的新人導演,他還合作了拍過很多次商業片丶第一次拍文藝片的符愷。
沒有規律。
他不敢說自己多麽獨具慧眼,看中的項目,全都成功了。
真的是運氣。
「我隻能說是運氣。」
「是的,而運氣……某種意義上,對我們演藝圈的人來說,就是直覺,看了很多作品丶演了很多作品之後,基於我們的審美和價值觀,培養出來的直覺。」黃楷任聳聳肩膀,「而我在這方麵顯然不行,所以,《胭脂扣》才會被我拒絕那麽多次。」
他拿自己開了一個玩笑。
「但你卻堅持說,我可以。」黃楷任聳聳肩膀,「事實上,很多項目丶很多演員都是這麽被你的直覺確定下來的,你認為王大山就適合演《人在囧途》,你相信劉畢戈的《暮春》哪怕除了你全是新得不能再新的人,也值得拍。」
「但我必須要說,其實我也沾了很多人的光,我第一部劇就是沾了你們的光,因為你們讓《黃金時代》這部劇成功了,我才能在第一部戲就被大家認識。」陸嚴河誠懇地說道,「其實我很多項目,沒有彆人說的那麽傳奇,一樣都是按照市場所奉行的那樣,有你們這樣的大明星主演,有大導演坐鎮,隻不過因為它們全部迭加到了我的身上,所以,好像我就成了那個百分之百成功的人。」
陸嚴河並非虛偽,他合作的導演,除了劉畢戈和白景年,誰不是早已經功成名就的大導演?而他合作的演員,更不用說了,除了《六人行》和《暮春》,其他每一部戲,都有大咖在他前麵頂著,包括《三山》,那也是王重導演在前麵頂著。
陸嚴河知道,自己其實某種意義上,占了很多的便宜。
「我不否認這一點,可不管怎麽樣,現在市場對你的定位就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黃楷任說,「現在在所有人的眼中,你無論做什麽項目都會成功,不限題材,不限形式,也不限演員。但越是這樣,你越容易陷入迷茫,對吧?」
陸嚴河沉默了。
「當全世界都反對你的時候,你反而能夠想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麽,堅持的是什麽。但當全世界都捧著鈔票相信你的判斷時,你反而猶豫了,甚至有點不敢了,退縮了。」
黃楷任的眼神格外認真,在他的眼神裡,其實也流露出了對陸嚴河這個一直喊他黃哥的後輩的包容。
「你的想法就一定正確嗎?」
「你的判斷就一定準確嗎?」
「你的態度就一定是最值得被認可的嗎?」
黃楷任笑著說,「子杏她一直非常關注你,她說,她從你剛剛起步的時候就認識了你,看著你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尤其是到現在這個情況下,烈火烹油,火燒得太旺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