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七章 盛夏(二)(1 / 1)

贅婿 憤怒的香蕉 2133 字 1個月前

第1230章第一一七〇章盛夏(二)

正午的槍聲與煙塵在福州城內的街巷間漾起,過得不久,捕快鳴鏑,城內角樓之上旗語揮動,大量人馬出動的聲音陸續而起。

小半個福州城,都因此喧囂了一陣。

遠遠近近的,黑白兩道的不少人都被這陣喧囂所驚動,出來查看究竟。位於城東的懷雲坊,暫時應該被歸類為邪派高手的寧忌爬上了屋頂,朝著遠處眺望了一陣。一身麻布灰裙的曲龍珺拿著讀了小半的故事書站在院子裡:“怎麼了?”

“不知道是哪裡……槍都動了……還沒抓住人,鬨事的人很厲害啊……”

猶如夏日的焚風掃過了城池。

下午,未申之交,駿馬奔跑過陽光明媚的街道。

抵達長公主府側門後,一身邋遢短打、還蓄了點胡子以至於乍看起來猶如土匪的嶽雲從馬上下來,看呆了公主府門口的衛兵。

“嶽……嶽小哥?”

“怎麼樣,兄弟現在,夠不夠爺們?”嶽雲拍拍胸脯,做出一副胸毛凜凜大英雄的模樣來,令得幾名衛兵連連豎起大拇指。

“夠、夠爺們、夠豪氣。”

“嶽小哥真爺們!”

連連的讚歎中,便有人領了他朝裡頭去見正負責護衛工作的嶽銀瓶。

到得側殿附近的一個小院子,待到一襲颯爽的白色長裙、背負長槍的銀瓶出來了,門房這才忍著笑離開。果然,一看到弟弟的模樣,銀瓶眼中的殺氣便出來了:“你幾天沒換衣服了!幾天沒洗臉了!”便要抓著他打。

姐弟倆自小跟隨父親在軍營廝混,遇上打仗或是集中操練時,也多有不修邊幅的邋遢時候,隻是離了軍營,弟弟往往便是由姐姐看管了。這幾年屬於兩人相親成家的關鍵期,嶽飛要求姐弟倆——需要操心的主要是弟弟——能夠多少像個人,因此往日裡都由銀瓶看管著嶽雲的個人起居衛生,不過這幾日銀瓶被公主府征用過來負責安全工作,仍舊在外頭混江湖的嶽雲便得了自由,這時候一眼看過來,果然已經不像個人了。

嶽雲自幼混在一幫兵油子當中,三觀看起來像是被劉大彪教出來的。並且這年頭十天半個月不洗澡不換衣服又算得了什麼大事,隻覺得自己這樣才算恢複了男兒本色,他如今也皮糙肉厚,見姐姐氣得夠嗆,在院子裡嘿嘿嘿的圍著樹跑,屁股上挨了一腳也並不生氣,口中道:“出事了,出事了……”

“誰不知道出事了,沒看到今日的衛戍又加強了幾分。”

“不是啊,姐。爹安排徐桂生跟牛大人的女兒相親,徐桂生見過之後,把親事又給拒了。”

“……”嶽銀瓶沉默片刻,忍不住又要一腳踹過去,“那關我什麼事!”

“徐桂生怎麼想的,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就在等你輸給他的那一天。”

嶽雲如此說著,那目光偷瞄姐姐,銀瓶蹙了眉頭,有些無語。

嶽雲口中的徐桂生,乃是與銀瓶年齡相仿的一名背嵬軍將軍親衛,原也是抗金戰場上救下來的孤兒,與銀瓶、嶽雲算得上青梅竹馬,也頗受嶽飛器重。銀瓶到得待嫁年紀的這些時日裡,各方的提親不少,也有受到身邊好友的愛慕,其中大部分多被銀瓶用暴力打消,但也有如徐桂生這般自幼就有交情、打也打不走的,就一直令她有些頭疼。

在銀瓶裝模作樣的立下需得打過她才願意下嫁的誓言後,徐桂生以武藝切磋的名義找銀瓶打了許多次。這人跟著嶽飛,算是戰陣上的好手,然而單挑間的槍法機巧比不過銀瓶,屢戰屢敗,但他也並不氣餒,每過一段時間,便樂嗬嗬地找到銀瓶再做討教。這一來二去間,眾人便大都明白了徐桂生的心思,甚至嶽飛都親自來跟銀瓶說過這件事,隻是銀瓶與他情誼深厚卻並非愛慕,終於沒有應下,雙方的關係,也就這樣延續下來。

與姐姐一道長大的嶽雲最是明白她的軟肋,一句話將銀瓶的怒火澆滅,心中得意了一陣,去到院落旁邊房間裡舀了一大勺水咕嘟咕嘟地喝了,這才出來談正事:“中午的事情鬨得很大,姐,那邊怎麼說的?”

“伱不是出去混江湖了嗎?有沒有收到什麼風聲?”銀瓶的修氣功夫不錯,在院落間樹蔭裡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我能收到什麼風聲,我是好人。”嶽雲微微蹙眉,撓了撓臉頰,“現在外頭都叫我小閻王,小閻王嶽雲!壞人都認識我,有幾個敢隨便給我通風報信……嗯,還是去年把他們打得太厲害了。”

“那你還混什麼江湖,不就是一點正事不做,跑出去玩?”

“也不是啊,有進展的。”嶽雲挪到旁邊,也在石凳上坐下了,靠過頭來,“有個兄弟,很可能已經混進壞蛋裡頭去了,就是這幾天有點聯係不上,還不能確定。”

“嗯?”

“銀橋坊的那次啊……”

嶽雲壓低了聲音。他與左行舟謀劃的事情並未詳細與銀瓶說明,但對於姐姐這邊,倒也沒有完全保密,因此銀瓶知道一部分,隻是不知道身份和細節。

“……那還算你有點用?”

“當然有點用。”嶽雲給自己點頭,“不過中午的事情,我聽說是有人在武備學堂門口行刺……”

“行刺李先生。”

“……嗯?”嶽雲蹙了眉頭。

銀瓶的目光看了看院落周圍,隨後道:“李先生沒出事,羅真人擋住了刺客,武備學堂的人動了槍,甚至差點起了熱氣球,刑部鎖了兩條街,但是刺客的身手非常高,按照羅真人的說法,輕功最厲害,手上功夫像是流雲鐵袖,而且走的時候,還用了能起煙塵的霹靂彈……”銀瓶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嶽雲蹙著眉頭,過了一陣,方才道:“……江寧,金樓大街?”

“嗯。”銀瓶點了點頭,“除了西南,江湖上愛用霹靂彈這種偏門路數的不多,再加上輕功高的就更少了。這人在江寧突然出手,殺了劉光世派去的使者,攪亂了當時的局勢,但後來何文自己發瘋,整個江寧都亂了,這些事情也就都成了一鍋粥,最後也沒人查出這家夥是誰。但按照刑部那邊傳來的消息,鐵大人說輕功結合流雲鐵袖,很像是當年的邪派高手吞雲和尚的路數,這人擅長鐵袈裟,但壓箱底的功夫是輕功,據說師公曾經對他出手,但都讓他給跑了。若真是這位在福州城裡攪局,情況會非常棘手,他的身手這些年若沒落下,綠林宗師,他算得上一份……”

“……”嶽雲想了想,“會是……那些大族請的他?”

“有可能。”銀瓶道,“此人在當年行事便沒什麼原則,好享樂好女色,惡名昭彰,往往是哪裡有好處往哪裡去。在江寧城行刺,成功之後報酬不會少,正好適合他這類人。而如今的福州也是,各個大族有錢但無人,他的名頭因此便更值錢了。不過……也有些疑問……”

“什麼?”

“中午的行刺,看起來其實有些魯莽,他這樣高絕的身手,就躲在路邊的一輛馬車裡,單槍匹馬的行刺李先生,一擊不中在眾目睽睽之下跑掉,就殺人而言,有些蠢了……去年在江寧,那場刺殺可是厲害得多,當時他是當著‘量天尺’孟著桃、‘天刀’譚正、‘猴王’李彥鋒、還有‘泰山盤’金勇笙這些大高手的麵一擊得手的,這次……若是同一個人,總之覺得有點魯莽。”

“綠林間的事情,魯莽的倒是不少。”嶽雲道,“或許是這種大高手不願意受人指揮,或許隻是他隨便出手證明一下自己的厲害,又或者他根本是率性而為,都是可能的。”

“但也可能是陳霜燃等人在借此查看城內的布置,以綢繆真正動手時的細節。”銀瓶道,“另外,你這邊要注意,最近這段時日你打來打去,招搖太過了,若真是什麼身手比得上父親、高將軍的大高手來了福州,要殺人立威,你會是第一個被盯上的,我不在你身邊,你給我警醒些。”

“嘿,那倒是好了,姐,我輕功或許比不過他,但我可是皮糙肉……”

嶽雲拍拍胸脯,正要得意,銀瓶那邊目光一凝,身側已無聲起手,長槍猶如巨蟒起身,翻卷而來,直刺嶽雲麵門。嶽雲腳底、手上都是一撐,身形連滾帶爬的朝後方翻開,那石桌的桌麵被他手頭一壓,連同底座轟的砸向一邊。銀瓶手中槍勢回收,嶽雲的身形在丈餘之外爬起來,驚出一身冷汗:“你要謀殺親弟啊你!”

“這是告訴你,高手相爭,真要分生死,也用不了太久,取你要害跟你皮糙肉厚沒關係。”

“……總之我會保護自己,我戰場上下來的……”

嶽雲口中嘟囔,之後過去複原那被他推倒的石桌椅。銀瓶坐在旁邊,此時想了想。

“中午的行刺,說明刺客確實有可能對李先生、長公主等人動手,既然是這樣,殿下這頭,我就更加跑不開了。你到外頭,先是……先是給我洗澡換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像個人樣。然後謹記低調些,彆真被人逮住殺了揚名,我跟父親都丟不起這個人……”

“是是是。”嶽雲擺好石桌子,“一定不給二老丟人。”

銀瓶瞪他一眼,此後沉默了片刻,待到嶽雲打算走時,方才想起一件事情來。

“對了,說到銀橋坊,有個事情,跟你說一下。”

“嗯?”

“你在銀橋坊做戲那日,照你的說法,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到後來找了你的麻煩,想要訛你的錢,是吧?”

“嗯,有這事,不過就是個二傻子,我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見識。”

“你才是二傻子!”銀瓶橫了他一眼,“我將此事跟長公主當笑話說了,長公主說,你與人在銀橋坊打架,還打的滿地是血,後來你去賠錢,銀橋坊一眾百姓,或敬或畏還來不及,豈敢揪著你訛錢。那日我們到銀橋坊看了一眼,米糕攤旁是一對年輕的兄弟,個子稍矮的那個,看起來行為輕浮聒噪,但是內家修為極深,我與他氣機相引,差點打起來。人家當日是故意消遣你的,我的傻弟弟。”

“呃……”嶽雲蹙著眉頭,想了想,“那這人……當日……他……”

“不一定是壞人。”銀瓶道,“最近福州地界風雲彙聚,外頭來的正道邪道人物都有,出來幾個厲害的,也不是怪事。這人一身武藝,肯到銀橋坊擺攤,頂多就是看你囂張戲耍你一下,那也不能算是有什麼惡意,隻是突然想起這件事情,我得知會你一二,免得你呆頭呆腦的,將來又被人戲耍,還得意洋洋。”

“……嗯。”

下午的陽光從樹蔭間落下來,嶽雲站在那兒想了想,隨後甕聲甕氣地回了一句。

“……知道了。”

此後又被姐姐叮囑了一輪諸如洗澡換衣修胡子之類的眾多事情。

一路抱頭鼠竄地從公主府出來,嶽雲呼吸了一番道路上的新鮮空氣,隨後有些茫然地才騎馬離開。

他這一陣待在福州城裡並沒有太多的建樹,一方麵鐘二貴被誣陷的案子仍舊沒有太多的進展,另一方麵如今的綠林人人都怕他,也讓他沒有太多的消息可以打聽,雖然左行舟似乎已經成功地混進了敵人那邊,但畢竟不是親自參與。接下來除了離開姐姐變得稍微自由了一些,能做的事情,倒委實不多了。

或許可以繼續搞風搞雨,吸引吞雲和尚這樣的高手過來暗殺自己,但仔細思考一下,他終究還是有理智的。若是姐姐這樣的智囊在身邊,再找上幾個幫手,或許可以做這樣引蛇出洞的事情,但自己一個人的情況下,吸引過來宗師級高手的刺殺,那除丟人外似乎也不會有太多的結果。

至於銀橋坊那個找茬的小子,他記在了心中,一時間倒並沒有太過在意。

如此一路回到居住的院落,看門的仆人過來報告,下午有人登門拜訪,見他不在家,便留下一份帖子回去了。

拿來帖子一看,想要見他的,是左家的左文軒。

嶽雲蹙起眉頭。

知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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