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那麼靜靜隱在風雪中,持傘穩穩站著,不說話也不動作,像一尊姿態雋永的大理石雕塑。

謝逾關上窗戶,心道:“奇怪。”

大雪天的,雪子和風比刀還烈,這麼站半小時,人都要凍麻了。

他心中嘀咕,覺著這人可能有病,便不再關注,將行李分門彆類放好後,粗略洗了個澡。

小旅店的花灑出水慢,溫度也不高,澆在身上怪冷的,謝逾匆匆擦乾淨頭發,往玻璃窗下一打量,那人已經不見了。

大雪抹去了他的痕跡,像沒來過一樣。

係統不覺著冷,它飄著半空中,愉快地翻劇情,熒光藍色的屏幕閃動,像在歡呼雀躍。

謝逾:“你很高興嗎?”

係統:“宿主!我們隻剩最後兩步了,最!後!兩!步!”

回國後謝逾劇情不多,七天後,謝遠海會為謝遠山辦追悼晚宴,他需要出席,假哭幾聲,然後在宴會被沈辭強行綁走,折斷手指,鎖入精神病院,劇情結束。

這期間甚至沒有謝逾什麼操作,他隻需要神遊天外,像木偶一樣配合,演完這出戲就可以了。

係統查看謝逾分數,謝逾雖然演技不過關,細節演繹亂七八糟,但好在該有的劇情點都有,台詞也磕磕絆絆說完了,目前得分65。

綜合評價:“您的演技實在稀碎,但勝在勤勤懇懇,非常敬業,綜合評價為平均分以上。”

要是之前,係統會哀悼怎麼得這麼低的分,但如果是謝逾,他恨不能求爺爺告奶奶,高呼多謝諸天菩薩保佑。

這可是謝逾啊!前麵騷操作那麼多的謝逾!就這還能拿65?!

最後兩場隨便演演,這把穩了!

係統在屏幕上打出禮花,提前恭賀任務順利。

謝逾製止:“彆,千萬彆,臨門一腳了,千萬彆亂立flag。”

他按住興奮的係統,在旅館中央的小床上躺下來,小床不堪重負,吱嘎亂叫,鐵屑互相摩擦,發出了類似指甲刮黑板的聲音。

這賓館破是真的破,床破,窗戶也破,四麵透風,大風穿過縫隙,發出不可名狀的尖嘯,入鬼哭狼嚎一般。

係統忍了忍,沒忍住:“宿主,我們真的要住在這個破地方?”

謝逾閉目養神:“就七天,忍忍吧,不要多生事端。”

七天時間內,謝遠海廣發請帖,將整個江城名流全部邀請一遍,搞得熱熱鬨鬨,知道的知道他要開追悼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開了酒吧請人蹦迪。

在謝遠山陳屍客廳的第七天,宴會開始前,謝遠海終於記起來他還有個侄子,給謝逾送了請帖,叫了司機,順帶還遞了一套衣服。

衣服是正統西裝,雙排扣馬甲槍駁領,謝逾摸了摸料子,垂感順滑,是好料子。

他在賓館唯一一麵落地鏡前換上衣服,鏡中人寬肩窄腰,英挺峻拔,看著還挺像那麼回事。

謝逾和係統確認:“最後這

場戲,我什麼也不用做,對吧?()”

係統翻小說:“不用,你就是是個背景板,隻要配合著被沈辭拖走,就好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謝逾:“這簡單。”

司機一路開著車,將他送到酒店,大廳裡人來人往,男人們衣著一絲不苟,打領帶塗發蠟,女人們盛裝打扮,衣香鬢影,謝逾穿插期間,找了個偏僻角落坐下來。

他從服務生手裡拿了杯果汁,正喝著,視線忽然一飄,落在了角落某處。

那裡,有個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

謝逾皺眉:“何致遠?”

係統一愣:“這人渣不是被他家老爺子弄會京城了嗎?怎麼在這裡?”

謝逾收回視線:“也許是我看錯了。”

隔得遠,人也密集,有看錯的可能。

八點整的時候,謝遠海如約而至,他春風得意,在主位發表了一篇又臭又長的講話,將追悼會開成了就職典禮,而後在如山的掌聲中向八方致意,以表感謝。

謝逾敷衍地鼓掌,從服務生手裡拿了幾塊柚子。

不知道精神病院還有沒有柚子吃。

這時,秘書接了個電話,謝遠海舉手示意,場上稀稀拉拉地掌聲停了下來,他旋即走向門口,整了整領帶,一旁的侍者躬身開門,似乎來了某位重量級的客人。

謝遠海也算江城首屈一指的人物了,能讓他起身迎接的人不多,宴會上許多人翹首以盼,好奇來得是誰。

謝逾是半隻腳踏進精神病院的人了,對此毫不關心,他繼續喝果汁,等前麵的人群擠得差不多了,才懶懶散散抬眼,隨意往那一望。

隻是一眼,他便愣住了。

來人一套正統灰色係西裝,收腰設計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漂亮的腰線,直勾得人恨不得將手放上去,狠狠摩梭那一段弧度。他的腿也修長漂亮,攏在垂墜的西褲中,行走間隻微微露出腳踝處的皮膚,在深色襪子的襯托下,膚色瑩白溫潤,真如瓷器上的白釉一般。

謝逾都不用抬頭看臉,就憑這一截腕子,就知道來人是沈辭。

“……”

謝逾喉嚨微微發苦,他知道沈辭會來,但他不知道沈辭來得這麼早。

小說中,這時的沈辭已足夠位高權重,謝遠海也要給他二分薄麵,在宴會尾聲,他直接帶人進來,當場扣走了謝家大少爺,全場沒人敢吭聲。

可現在,宴會才剛剛開始。

宴會快結束時,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時被人拖出去,和當眾被人奚落、在大庭廣眾拖出去還是有區彆的,謝逾沒抬頭,他無意識地摩梭著杯壁,裝作什麼也不知道,仿佛這樣,沈辭就也看不見他似的。

沈辭如今是江城炙手可熱的新貴,無數人趕著上去獻殷勤,不多時,便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而謝逾作為過期大少爺,好好端坐在角落中,並不惹人注意。

謝逾喝果汁:“看不見我,嗯,應該看不見我。”

可惜天不遂人願,係統懸在他頭頂,說話都結巴了

() :“宿宿宿宿主!”

“沈沈沈沈辭過來了,你做好被拖走的準備!”

謝逾本來就煩,被它一念更煩,他用果盤遮擋視線:“我說,拖走就拖走,被拖走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結結巴巴做什麼?”

係統欲哭無淚:“……你不知道,沈辭變得有點點可怕。”

沈辭的麵容一如既往的清貴漂亮,但此時麵無表情,目光沉沉,便無端多了些冷肅,他信手撥開了圍繞的人群,從侍者手中執了一杯酒,徑直向謝逾走來,步履沉穩,有種興師問罪的氣勢。

謝遠海快步跟上來,略怔愣:“沈先生,沈先生,您往宴會中央去,往這犄角旮旯的乾嘛?”

沈辭停在謝逾五米開外的沙發旁,側坐下來,謝遠海一愣,隻當他圖清淨才選了這地兒,便也坐了下來,幾人旁若無人的說起了最近行業上的趨勢。

係統鬆了口氣:“不是衝你來的宿主。”

謝逾正撐著頭看其他方向,裝作沉思的模樣,聞言微微轉動脖頸,用餘光去看沈辭。他不敢看得明目張膽,隻敢匆匆一掃,觸及的瞬間,又像被燙了似的收了回來。

謝逾:“沈辭他……好像變漂亮了?”

沈辭之前就很漂亮,眉眼清俊,氣質斯文,滿是讀書人的文氣,隻是那時他還是個學生,家境貧寒,衣衫寬大老舊,尺碼並不合適,通身掩不住地清苦,便將那漂亮壓下去了二分。

可現在,沈辭的氣質矜貴了許多,挺闊襯衫好好包裹著修長的身體,量身定做的西裝熨燙服帖,頭發一絲也不苟地梳稱了,他帶上了度數不高的銀框眼鏡,眉眼隱在鏡片之後,看不出情緒……如果說從前的沈辭是一種雅致溫文的漂亮,那現在,他漂亮的鋒芒畢露,一身西裝斯文禁欲,如寶珠拭去塵埃,多了絲凜然不可侵犯之氣。

謝逾評價:“真變漂亮了,小美人變成大美人了啊。”

係統抓狂:“哥,我的親哥,你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是討論他漂不漂亮的時候嗎?”

謝逾搖頭:“你不懂,欣賞美人是人生一大樂趣。”

他略略歎息:“隻是可惜,這麼一個大美人,卻再也不會給我好臉色了。”

係統:“……”

它無語:“這樣吧,去精神病院的時候,你叫的淒慘一點,這樣他可能看著你笑出來。”

謝逾沒反駁,他理了理西裝,背對沈辭站起來,而後特意繞了個圈,從外圍繞出沙發,朝著宴會廳西南角走去。

係統:“……你去哪兒?”

謝逾:“挨太近了,怕他看見我,去洗手間避避風頭。”

整個會場,洗手間就是最好的避難所,沈辭總不能把他從坑位上強拉出來。

係統:“。”

它質問:“不是說欣賞美人是人生一大樂趣嗎?”

謝逾:“欣賞美人是樂趣,可被人當眾拖出去就不是樂趣了。”

原文描述這段的時候,用了一個很傳神的詞——“死狗”。說是謝大少

爺不斷掙紮,不停咒罵,被人製住手腳,像死狗一樣被拖了出去。

謝逾對自己的演技並不自信,他不清楚能否扮演好“死狗”的角色,當即決定先走為妙,拖到宴會快結束再說。

*

沈辭端坐在沙發上,餘光看著某處,直到謝逾的影子消失不見,才收回視線。

他看似麵容平靜,姿態從容,脊背卻繃得筆直,虛虛靠在沙發上,端莊地挑不出絲毫差錯。

這個姿勢並不舒服,維持起來也並不輕鬆,但勝在足夠好看,江城的名媛紳士常用,之前林音跟著何致遠的時候,隨時隨地都保持這個姿勢。

當時沈辭覺著可笑,卻未曾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會繃著儀態,隻為某人不經意時的一瞥。

“……方才說到我們二期實驗順利,馬上可以開始二期,等藥物問世,股價……沈先生?沈先生?”

“抱歉,”沈辭將散亂的鬢發壓到腦後,謝逾不在,他也不注意發型了,將所有頭發收拾好,露出光潔的額頭。

他今日特意修過眉,落尾眉弧度柔和;還理了碎發,偏向謝逾的側臉是恰到好處的45°角,這個角度最能凸顯出眉眼清俊;他不了解時尚,衣著樸素,就找了林音作參謀,挑了修飾腰線的西裝,連腕上的表也是選過的,大小適宜,漆麵表盤低調自然,不喧賓奪主。

當時林音搭完,甚至小小抽了口氣:“沈辭,我知道為什麼謝少爺被你迷得昏天黑地了,你可真好看。”

沈辭當時便自嘲一笑,他從來不曾將謝少爺迷得昏天黑地,兩人中,謝逾才是毫不留戀,置身事外的那個,傳聞中好色如命的謝少爺在床上比最正直的君子還要恪守禮儀,除了淺淺的擁抱,再無其他。

而今天,謝逾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他暗自諷笑,心想:“謝少爺當真如傳聞一樣薄情寡義,喜歡的時候百般寵愛,不喜歡了棄之如履,活生生地人杵在麵前,連隻阿貓阿狗都不如。”

“……沈先生,沈先生?”謝遠海湊過來,“您今天狀態不好嗎?”

短短幾分鐘,已經走神無數次了。

沈辭站起身:“方才路上堵車,我坐得久了,有些暈車,去洗手間洗漱一下。”

謝遠海連忙給他指:“在西南角。”

沈辭:“多謝。”

他撥開人群,朝西南角走去,繞過兩堵花牆,停在了衛生間門口。

隔著薄薄一扇門,沈辭頓住了腳步,略微頭疼地按了按了眉角。

他的思緒絮亂如麻,跟著謝逾並不是個好主意,謝少爺明擺著對他沒興趣,趕著湊上來,除了自降身份自取其辱,仿若那些隨便磋磨的廉價玩物外,並沒有其他用處。

可他還是跟了上來。

沈辭略略抿唇,他越是不安,表情越是冷肅,此時一張臉冷若冰霜,若是和謝逾遇見,也可以裝作恰巧。

沈辭握住把手,拉開了門。

視線範圍內空無一人。

最裡麵的隔間上了鎖(),謝逾在裡麵。

沈辭一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旋即沒事人似地洗了手,他好好地打上洗手液,又細細淋淨了,從容地像其他任何一個宴會上的客人。

可這時,身後隔間的門鎖一動,他忽然全身緊繃,大踏步向後,找了間最近的隔間徑直走進去,關門落鎖一氣嗬成。

沈辭:“……”

這副姿態實在狼狽。

謝逾不知道隔壁有人,他優哉遊哉地晃出來,閒閒洗手,而後掏出手機,開始打遊戲。

他玩的是俄羅斯方塊,在嗶嗶嗶的音效重,方塊先後掉下來,謝逾操縱移動,頃刻消了一大片。

係統:“……我們一定要在這裡打遊戲?”

謝逾:“避避風頭,避避風頭。”

宴會廳的洗手間點著香薰,沒什麼奇怪的味道,謝逾雙手操作,怡然自得。

沈辭:“……”

他戰立難安。

過十分鐘,謝逾站累了,打算換地方接著站,他正要出門,忽然閃進來一人,將門落鎖了。

謝逾收手機的手一頓。

來人是何致遠。

比起以前意氣風發的模樣,他如今的形容可謂慘淡:頭發淩亂,眼底滿是紅血絲,青色胡茬爭先恐後從下巴冒出來,一套西裝鬆鬆垮垮皺皺巴巴,邊緣翹起,似乎很久沒有熨燙整理過了。

當年江城炙手可熱的花花公子,居然淪落成了這副模樣。

他盯著謝逾,表情猙獰瘋狂,太像個瘋子,謝逾不動聲色地後腿一步:“係統,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噢,你走之後,何致遠出點變故,但每次我說他你都沒什麼興趣,後麵我就沒說了。”

謝逾:“什麼變故?”

係統:“聽說是他聚眾那啥的事情被捅出來,證據確鑿,家裡花了大價錢壓下去,但基本放棄他這一脈了……”

何家家大業大,不像謝氏隻有謝遠山謝遠海,謝遠山還隻有謝逾一根獨苗苗,何氏內部競爭相當激烈,何致遠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基本無緣家族繼承人了,接下來隻能說吃穿不愁,其餘就捉襟見肘了。

謝逾皺眉:“小說中有這茬嗎?”

他話音未落,何致遠忽然上前,一把按住了謝逾的肩頭,雙目赤紅,咬牙切齒:“謝逾啊謝逾,你養得好情人,你養的好情人!害我淪落到這種地步……”

他神神叨叨地念了些有的沒的,聲線陡然高亢:“你要幫我報複回來!謝逾!你要幫我報複回來!”

謝逾挑眉:“報複誰?”

“沈辭!沈辭……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你知道他乾了什麼嗎?!”

謝逾:“哦?他乾了什麼?”

係統已經將信息顯示在平板上,從沈辭如何聯係林音,找到之前受害的男孩子女孩子,到他如何設局讓林音傍上羅紹這條船,再到如何獲得羅紹的信賴,一五一十,清清楚楚。

謝逾略感好笑,樁樁件件都是何致遠自己做的,玩

() 漂亮姑娘的是他,打人的是他,舉辦各種宴會的也是他,後麵東窗事發,也純屬活該,自取滅亡,結果現在哭得醜態百出,好像有人用槍指著他,逼他□□虜掠一樣。

何致遠額頭青筋暴起:“謝逾,你他媽的不會以為沈辭是什麼清純小白花吧,我告訴你,他心思臟得很,當時勸林音不索賠,我還當他多愛你,多聽話,結果轉頭把我害了!嗯?!他就是這麼當你的情人的。”

謝逾沒說話,慢條斯理地洗起手來。

這手剛剛被何致遠握了,他膈應。

何致遠可不知道謝逾怎麼想的,他握住謝逾,雙手瘋狂顫動:“謝逾,我們可是幾十幾年的兄弟,他今天抖我的料?明天呢?明天抖誰的?他接近你,從你這拿好處,可轉頭就把你兄弟賣了,他這個忘忘恩負義的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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