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巡的視線掠過屏幕。
這一段君臣奏對有大量的台詞,他遵循要求,赤腳踱步到了沈確身邊,指尖點在他的下巴:“存溪先生敢在這時上奏此事,想必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
沈確,號存溪先生,他頗有文名,留有數百篇詩詞文章傳世,其中幾首入選課本和課外閱讀,語文老師每次講解,都會用粉筆,一筆一劃地寫下他的字號。
老師介紹著他的生平,他的成就,他的殘疾和病痛,而那時江巡就坐在下麵,聽著粉筆摩梭黑板的沙沙聲,同學們低頭伏案,認真記著筆記,沒人知道他們身邊坐著的江巡,曾如何對待沈存溪。
江巡進入過這個人的身體。
在龍床,在溫泉,在禦花園,在許多許多的地方……
時隔兩世,在屏幕裡看見這個詞,江巡有點恍惚,他壓著舌尖,默念了一遍:“沈存溪……”
江巡和幾位兄長一同念書時,他的兄長為表尊重,也曾稱呼沈確為“存溪先生”
但江巡沒用過。
他太不起眼,淹在人堆裡,和金尊玉貴的幾位皇子身份差距極大,皇子們爭先在沈確身邊討教功課,輪不到他上前。
他隻在床上這樣叫沈確,拉開他綿軟無力的腿,在他耳邊一聲又一聲地喚,“存溪先生——”
每每聽到這個稱呼,沈確的腿都會痙攣,他無意識的咬緊,喉間壓著破碎的低吟,額頭上冷汗淋漓,將長發儘數沾濕了,一雙眼要不死死閉著,要不偏過頭不看江巡。
時間過去太久,江巡回想起當時,他大概是愉悅的,不管是身體的愉悅還是征服的愉悅,總歸是讓人歡欣的,但現在,他全都不記得了。
死後的七日見聞太過慘烈,碾碎了這具軀殼全部的愛恨,再提起沈存溪,江巡唯一的念頭是:“他的腿不能有事。”
至於其他,江巡不在乎。
於是說完台詞,他半點猶豫都沒有,赤腳從沈確身邊路過,繼續念台詞:“既然知道後果,就隨我來吧。”
語調太冷淡,既沒有揶揄,也沒有譏誚,平靜的像陌生人。
沈確一頓:“……是。”
兩人繞過屏風,步入側殿。
這浴室之中,有一方足夠數人共浴的溫泉。
大魏皇宮依山而建,引溫泉活水入皇宮,皇帝寢殿後室就有一方湯泉,泉水終日不歇,浴室裡白霧升騰,水汽彌漫。
江巡脫下外袍,赤身沒入水中,而後靠在石壁之上,閉目不語。
君王身體修長,眉目清俊,閉目時眼瞼垂下來,鴉羽似的睫毛也垂下來,遮住常含戾氣的眉眼,於是通身的暴戾都收斂了,那點蒼白的病態便反上來,他獨自坐在水中,竟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沈確站在岸邊,拿不準該如何。
倘若是伺候的宮人,該拿起錦帕替君王推拿擦身;如果是小寵,該脫了衣服與君王共浴,可……
可他既不是宮人,也不是小寵。
這時,66伸出尖角,戳了戳江巡:“宿主,不能把沈確晾著,你要和他有身體接觸,喏,還有台詞。”
原文用詞是“狎昵褻玩”,66大概懂要身體接觸,但前幾個宿主都沒實操過,它也不全懂該怎麼接觸才算“褻玩”,隻能指望見多識廣的宿主。
江巡看了眼屏幕,出聲念台詞:“存溪先生,伺候君王沐浴,你知道流程吧?”
聲音散在霧氣中,虛幻漂浮。
沈確便鬆了口氣:“臣知道。”
這比他想象的好上些許。
江巡名聲不好,年紀輕輕卻早有昏君暴君的名號,他在宮中設立豹房,與兩個表兄廝混,沈確不過問宮中傳聞,卻多少聽說過風聲。
君王手段淩厲,且好男色。
隻是伺候沐浴,不必多做些彆的,已然很好了。
他便拿過錦帕,在池邊跪了下來。
湯池邊鋪了一層石板,雕刻有浮空的花紋,跪上去比磚石更難熬,接觸地麵的瞬間,沈確眉頭一跳,旋即不動聲色地忍了下來。
君王沐浴莫約需要半個時辰,倘若在這種地方跪半個時辰,大概有三五天下不了床。
如果君王有意磋磨,他可以泡上更久。
但這不是沈確能做主的,他隻是稍稍挪動膝蓋,將巾子搭上君王的肩頸,緩慢擦拭起來。
江巡原本神遊天外,這麼一弄,也收回了些許思緒。
沈確從小讀書,以文章馳名天下,他顯然沒伺候過人,動作磕磕絆絆,異常生疏,搓背的力氣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而君王赤/。裸的脖頸就在眼前,水汽在發尾凝結,又順著身體的線條滾下去,以沈確的教養,他不敢看,於是垂著眸子,全憑感覺擦拭。
這一擦,指腹的薄繭屢屢蹭過脊背,江巡給他蹭起了一背雞皮疙瘩。
君王皺眉。
很怪。
他前世享受慣了沈確的照顧,最開始沈確也是如此青澀,總管太監王安自告奮勇說他來教,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教著教著就學會了,但現在,莫名的觸感從脊背傳來,江巡非常不自在。
他偏頭想讓沈確停手,再想想如何補全“褻玩”劇情,視線掠過沈確的膝蓋,便是一頓。
那雙腿在抖。
沈確表情平靜,上半身跪的很穩,可他的腿分明在抖,那是種不受控製的生理反應,代表肌肉被磋磨到了極限。
這雙腿今日跪的夠久了。
江巡皺眉,抬手控住了沈確的手腕。
沈確手中還拿著帕子,僵直停在半空,他愕然:“陛下?”
江巡垂眸:“你起來。”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