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巡微微偏頭,笑了:“任何方式?”
他揚聲道:“王安,傳杖。”
不多時,殿外傳來淩亂的腳步,隔著窗戶紙,能看見侍衛提著照明的燭火,火光呈亮橙色,在窗紙上暈成點狀的光斑,門外人影閃動,什麼重物被放在了大殿門口,接著是侍衛走動的聲音,以及青年男子細碎的嗚咽。
沈琇似乎被布條堵住了唇舌,沒法發聲,隻能隱隱泄出點氣音。
他在春凳上掙紮的厲害,王安便壓低聲音嗬斥:“還不將嘴堵嚴實了?等會兒叫起來驚擾了陛下,你們誰付得起這個責任?”
王安訓斥的聲音很低,但屋內靜悄悄的,沈確跪地不語,江巡也不說話,每個字都清晰地傳了進來,落在兩人耳中。
大太監這樣說,侍衛便去調整布條的鬆緊,沈琇劇烈掙紮,嗯嗯嗚嗚的含糊兩聲,便被塞死了口舌,徹底說不出話了。
接著,他被兩個漢子按在了春凳上,碗口粗的刑杖抬起,隔著衣料點在臀腿上,江巡和沈確站在屋裡,能清楚地看見庭杖起落的軌跡。
沈確偏過頭,不敢再看窗外。
他這個侄子年輕氣盛,自詡清正純臣,言語無狀,尤其喜歡酒後胡言,沈確管教過,也沒少罰跪祠堂,可他事務繁忙,終究沒法日日盯著,結果這一疏忽,就出了大事。
現在鬨到君王麵前,豈能善了?
江巡卻執起一杯茶,略吹了吹:“看著。”
“……”
沈確強迫自己睜眼,望向窗外。
那裡傳來棍子與皮肉相接的聲音,夾著獵獵風聲,以宮中侍衛的手勁,幾棍便可筋骨寸斷,沈確垂眼,窗外每響一聲,他眉頭便是一跳,江巡在燈下注視著沈確清俊的眉眼,看他的眉峰蹙起,睫毛隨棍響抖動,唇也死死的抿著,臉上一片死灰和絕望,到最後,身體居然和那聲響一起顫抖起來。
江巡便輕聲問:“66,夠了嗎?”
66屏幕翻動:“我看看……差不多了。”
此時,王安叫了停,宮中的庭杖二十一輪,每二十下要換人,防止力氣耗儘,手勁太小,達不到懲戒的效果,沈確便眼睜睜地看著窗外換人,另外兩個膀大腰圓的侍衛接過刑杖,一左一右,重新擺好了姿勢。
他已然將下唇咬出了血。
江巡隻覺著那血跡猩紅刺目,眉頭微跳,便伸出手,將他的下唇從牙齒裡拯救出來,抹去了那點血跡。
指腹溫熱,點在唇上,沈確抬眼看他,像是得到了某種暗示,刹那間,無數情緒從他臉上翻湧而過,而後他忽然垂下眸子,舌尖碰了碰江巡的指腹。
不待江巡反應,他輕輕地吮/。吸了一下,像是奉承,又像是討好。
以沈確的修養,這大概是他能做到最出格的事情了。
沈確斂眸道:“陛下,下麵的四十棍,請賜給臣下。”
語調誠懇,像是在討要了不得的賞賜。
江巡頓了片刻,道
:“停。”
若不是沈確打岔,他本也想說停的。
窗外的聲音便停下了。
沈確為不可察地鬆了口氣,俯身解江巡的扣子,他端端正正地脫下了君王的腰帶,像一位為君王更衣的臣子,而後遲疑片刻,居然不知道如何繼續了。
江巡不說話。
君王神情平靜,臉上也沒有情//、欲,沈確便撩袍跪了,道:“請您傳杖。”
還餘四十,莫約是能扛過去的。
江巡還是不說話,他看著沈確,沈確大概是完美符合後世正統清貴文官想象的那種人,安安靜靜的跪在那裡,儀態好得像一副古畫。
史書上說他有經天緯地之才,盛讚他為青衣宰相,甚至在高中的史同女圈子,沈確也是熱門人物。
小女生開起玩笑來什麼詞都有,江巡聽過一耳朵,姑娘們說沈確像沈琇的寡嫂,孤苦無依地將人拉扯大,可謂操碎了心。
江巡想:可真是操碎了心。
當時他一笑而過,可人真跪麵前了,低眉斂目,一副為救沈琇聽憑發落的模樣,再多刁難也可以忍耐的模樣,他不可遏製地想起了這個說法。
“……”
為了沈琇,請了一次棍還不夠,居然還請第二次。
君王扯過被子,睡了下去:“更深露重,我沒時間與你耗,這四十棍,欠著。”
沈確:“……是。”
他遲疑片刻,又道:“陛下……”
話音未落,江巡便道:“沈琇言行無狀,二十棍小懲大戒,這京城的禦史他不用做了,貶為兩湖參軍。”
沈確倒頓了一下。
不是這罰太重,而是太輕。
這般罪過,在牢裡坐倒死也不是不可能,隻是貶官而已,還不是貶去千裡之外,那些毒瘴蟲蛇的去處,而是繁華富麗的兩湖,已然是寬宥的過分了。
但君王還什麼都沒要。
他躊躇片刻,沒摸準君王的意思,試探性的在床沿坐下,拉了拉江巡的被子。
君王悶的太死了,會呼吸不過來。
但江巡不說話,無聲扯緊了被子,沈確不敢硬拉,躊躇片刻,在床沿半躺下來,不再言語。
江巡勻給他一個被角,偏頭睡覺了。
被子中,66戳了戳裝死的宿主:“喂,門外他們把沈琇帶走啦。”
係統方才趴在窗台看熱鬨,將外頭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江巡:“我知道。”
66:“宿主你的想法要如何知會他?”
係統憂慮道;“他不日離京,而且受傷後必然閉門謝客,不用皇帝身份的話,見不到的吧?”
江巡:“不急,我有辦法。”
他闔眸閉眼,不在言語。
直到他睡去,沈確才等到機會,將捂得死死的被子從他臉上扯開。
這一日,帝師留宿乾清宮。
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