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巡尬笑兩聲:“有這回事?”
薛晉正色道:“洵先生,我知道你來路不凡,但誹謗君王這種事,切不可再做了,這些日子我時常與我朝禮部侍郎兼東閣大學士沈太傅往來,我說的話,他也是讚同的。”
沈太傅,便是沈確了。
江巡借著幕籬遮擋咳嗽一聲,難得升起了幾分好奇:“他讚同什麼?”
“讚同君王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麼昏庸啊。”
薛晉坐近了些:“沈太傅和我說,陛下少年心性……嗯,做事略顯出格跳脫,但本性不壞,從近些日子處理事務來看,天賦也很好。”
說著,他摸了摸鼻子。
沈確原話不是這個,但原話有點冒犯,薛晉不好意思說,就意譯了一下。
原話說得是:“陛下少年心性,要順毛摸,靠哄的。”
“我和你說,先前沈琇就差指著他鼻子罵了,沈先生都以為要給他收屍了,卻也沒如何,皇帝輕描淡寫放過了他,就是被調到兩湖去當了參軍,我看沈琇非但不難過,還滋潤的很,前兩天給我送了箱桃子,說是在‘山溝溝裡截流培育的果樹’,哦,還是您給他說的方法。”
薛晉對麵,江巡垂下眼睫,所有表情都藏在幕籬後麵,看不真切。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薛晉把手裡的桃子啃乾淨了,伸手去摸另一個,才輕聲道:“是嗎?”
在沈確眼中,他竟不是無可救藥?
薛晉咬著桃子:“當然,總之,您千萬彆這麼說了,如果被有心之人聽去了,也會很危險,這京城步步危機,萬一捅到了皇帝麵前,沈太傅也無能為力。”
他語調誠懇,很認真的在為江巡考慮。
“……”
這京城最大的危險來源,可不就在薛晉眼前嗎?
小將軍絲毫沒有這個覺悟,他飲乾淨了杯中清酒,看著手中的沈琇寄來的果核,又開始鬱鬱寡歡起來:“沈琇種桃子倒是種開心了,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調回京,我還能不能回塞北,獵場之上我與他飲酒,那時真不知道會相隔這麼久不見。”
獵場之後薛晉入獄,他還未出來,沈琇便被貶謫了。
江巡便安慰道:“快了,兩湖的參軍該換人了。”
貪腐殺完,沈琇就不是治理兩湖的最佳人選了,江巡記得今年開春,兩湖會有大疫,這疫病史書記載寥寥,他也分不清具體是什麼病,總之,要丟個出生醫者世家的掌事過去。
至於沈琇,他另有安排。
開春後的那場惡戰,江巡打算將薛晉沈確沈琇三人一起丟過去的。
曆史上這場戰爭本朝一敗塗地,北狄長驅直入一路打到京城,可謂慘敗。
這戰役不像那些板上釘釘的事件,江巡要贏,他沒有資料可以參考,也不知道現在年紀尚小、未經曆練的薛晉能否扛起大任,心中沒有底,便隻能將事情做的周全些。
塞北遠在千裡之外,京城鞭長莫及,極度依賴
在場官員的實力,江巡隻能在這部分做到最好。()
薛晉在前方,沈確當軍師,後方糧草押運交給沈琇,這三人在史書上是公認的黃金三角,也是江巡能想到最好的陣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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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數月,他提前將薛晉放回塞北,還送了匹好馬給他,要求他時刻注意青萍關以北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回報。
小將軍一路趕回鎮北侯府,老侯爺聽說數月未見的孩子回來了,不由老淚縱橫,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迎上來,繞著薛晉轉了一圈:“孩子,受苦了,你怎麼瘦了……呃,壯了這麼多?”
在京城幾個月,薛晉又高了,甚至本來就誇張的胸肌更誇張了一些。
千裡之外,江巡咳嗽一聲,深藏功與名。
隻是薛晉來他這裡蹭酒的時候,66點評薛晉的肌肉,提了兩句現代健身技巧,比如多吃雞胸肉,補充蛋白質,江巡便轉述了。
江巡也不能餓著他的大將,小將軍在京城吃好喝好,沒事就去月下跑馬,如此一來,非但沒像鎮北侯想的那樣消瘦,身材線條還漂亮了不少。
老侯爺圍著他看了半天,險些懷疑自個兩眼昏花:“孩子,陛下待你好嗎?”
小將軍道:“挺好的,偶爾還賞賜些吃的。”
前世有徐平徐英找他麻煩,今生兩倒黴玩意一開場就被江巡製裁了,翻不出風浪。
與此同時,沈琇的事業如火如荼,江巡按他的折子將兩湖的貪官汙吏殺了個遍,水患也得以平息,沈確清點今年兩湖稅收,比去年多了數百萬兩。
總而言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好。
除了一點。
江巡不太能拿捏他和沈確的關係了。
為了親密度,江巡不得不日日召見沈太傅,夜夜將人留宿乾清宮。
他一般會按照劇本,不痛不癢的說些諷刺的話,沈確就會神色如常,平靜的說“臣知罪”,然後試圖給江巡夾肉。
江巡吃了兩筷子,實在不行,便冷下臉色,要王安將一桌子菜端下去,賞給薛晉。
而每到夜晚,他們總睡在一處,江巡最開始還怕沈確不自在,靠牆角睡,結果睡著睡著,就和人滾到了一起。
他攬著太傅的腰,將下巴埋在沈確的肩胛,聞到了文淵閣筆墨書卷的味道。
像他小時候在弘文館,看著窗外銀杏發呆時的味道。
江巡最開始驚異,到彆扭,到最後,他已經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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