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著帶金屬跟的長靴,正提步朝這邊走來,清脆的腳步聲回蕩在巷口,身形幾乎融化在漫天的雨幕之中。

伊路抬眼看去,那人通身籠罩著一件灰黑色長袍,帶著兜帽,臉頰上覆蓋著醜陋的銀白麵具,手中是一把長弓,指尖夾著三英尺長的接骨木羽箭。

66幾乎要破音了:“——這又是什麼情況啊!”

一個猥瑣男還不夠,又來一個弓箭手似的戰士,它和伊路加起來也打不過啊!

可這時,神明的唇邊卻漾起了清淺的笑意。

他輕聲道:“珀西。”

這樣修長的身段,這樣準的箭法,是珀西。

神靈抿抿唇,又想:“好難看的麵具。”

銀白麵具表麵有諸多不規則突起,猙獰如同惡鬼。

……珀西明明那麼好看,為什麼要帶這樣的麵具?

男人還在慘叫,他的聲音將伊路的完全掩蓋了。

長箭貫穿了男人的手臂,血液從洞穿的邊緣蔓延出來,他哆哆嗦嗦的護住傷口,咬著牙站起來看向不斷逼近的黑色袍服,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這是把六英寸長的弓箭,紫衫木製成,普通人根本拉不開,它的主人是個訓練有素的戰士。

男人哆哆嗦嗦的開口,試圖交涉:“這個人,這個人我不要了!讓給你,放我一條生路……我叔叔是約夏郡的長官,我死在這裡,他一定會徹查的!”

大陸上死氣彌漫,南湖鎮也亂了起來,每月都有幾具屍體被拋棄在小巷的深處,獵人與獵物的身份互相轉換,蟬、螳螂與黃雀的案例數不勝數,男人顯然將珀西當成了在後黃雀。

黑袍人在他麵前停了下來,兜帽掩蓋了他的大半麵容,隻露出形狀美好的下巴。

他將音調壓的很低,嗓音沙啞,似乎許久沒有喝水,可他用詞文雅,口音卻是考究的腔調:“先生,主街南門口的醫館仍在營業,你現在趕過去,還能保住你的這隻手臂。”

男人一愣,顧不得多說,連滾帶爬的離開了。

他的腳步聲消失在巷子轉角,一時間,雨幕裡隻剩下了珀西與伊路兩個人。

伊路半靠在牆壁上,從方才被男人懟進角落,他一直沒有站直身體,此時比珀西矮了些,剛好可以繞過兜帽,看見他的麵容。

那雙漂亮的青綠眼睛隱藏在銀白麵具之下,短短三月,卻隱隱帶了疲倦,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彆的什麼,嘴唇也略顯蒼白。

伊路抿抿唇:“珀西……”

伊路如今的模樣實在淒慘,他像剛被從水裡撈出來,頭發和衣服都濕透了,連睫毛都掛著水珠,純白襯衫黏在身上,隱約透出皮膚的顏色,棕咖馬夾遇水收縮,將身材曲線勒的更緊……總之,一副被欺負過的樣子。

如果他現在說自己是伊路維爾,會被當成腦子有問題的神經病的吧?

珀西伸出手,他帶著手套,指尖被鹿皮包裹,那隻手的在袍子裡摸索片刻,遞出來一把傘。

“回家去,最近南湖很亂,最好不要半夜在街上走,我未必能救你兩次。()”

說著,他後退兩步拉開了距離,轉身似要離開,可還沒邁步,袍子上卻傳來了牽引的力道。

好不容易找到人,伊路當然不能讓他跑了,他死死攥著珀西的衣角,甚至被拽著往前撲了兩步:“等等——?()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珀西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麵具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緒:“還有什麼事嗎?”

精靈獨來獨往,不喜歡和非同族的人交際,冒然攥住陌生人的衣服也是很失禮的行為,但伊路無論如何也得留下珀西,他幾乎沒過腦子:“我和你一起走,我……”

神靈頓了頓,頂著張亙古不變,平靜淡漠又古井無波的麵容:“我好害怕啊。”

66:“……”

它悄悄戳了戳宿主:“您現在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害怕,您稍微裝一裝呢?”

伊路演技很差勁,他幾乎不能演繹凡人的喜怒哀樂,好在黑燈瞎火的,珀西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精靈王隻能感覺到年輕人死死攥著他,像是怕他跑了,一副眷戀而依賴的模樣。

珀西恍惚間想起,當他還是受人愛戴的王時,新生的精靈們也曾這樣依賴著他,像孩子眷戀著母親,亦或者精靈族眷戀著母樹。

剛剛受了驚嚇的年輕人,確實可能應激。

珀西歎了口氣,語調不自覺的溫和下來:“他已經走了,不會回來,你是安全的。”

他指那個男人。

伊路依舊頂著淡漠臉:“但他說不定還會回來,我住的地方有點遠,路也黑,我很害怕,我不要一個人回去。”

——伊路看過勇者的傳記,在那些故事裡,如果姑娘們想要留下勇者,在被救後,就會這麼說。

伊路原樣複述完台詞,拉著袖子的手緊了緊,身體幾乎靠上了珀西的手臂。

珀西很明顯的頓了一下。

他目前的打扮並不像好人,黑袍籠罩全身,醜陋的銀麵具覆蓋麵容,是能把小孩子嚇哭的類型,南湖鎮的居民都避著他走,但青年卻好像根本沒發現,一直往他身邊靠。

伊路才不管那麼多。

在每個精靈還是靈魂狀態的時候,伊路就擼了又擼,他連珀西的靈魂都擼過了,還用指尖捏了又捏,珀西明明很喜歡的,現在蹭蹭手臂怎麼了?

更何況,珀西身邊真的很暖和。

伊路慢吞吞道:“而且,好冷,我可能要感冒了。”

這倒是實話,沒有靈力的軀體比凡人更加孱弱,淋了雨吹了風,他第二天就要發燒。

珀西的手臂很輕的抽動片刻,又克製住了。

他感覺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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