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浦和李輕鷂在體育大學體育場等人。
李輕鷂問他:“你早就跟朱哥聯係過,知道孫浩辰這個人的存在?”
陳浦雙手插褲兜裡,踢了一腳塑膠跑道上的石子:“老朱今天一天都在出任務,剛剛才有時間,我沒問他,也沒等他。隻翻了翻去年的卷宗,大致心裡有數。”
李輕鷂明白了,儘管有卷宗,陳浦還是決定今天親自去二十九中查這一趟,獲取第一手信息而不是隻看紙麵,頗有些推倒重來的意思。而且時間不等人,等現在他倆走過一趟,再和朱哥談,就能更全麵地看待這個案子。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走來。
孫浩辰中等個頭,長得還不錯,眉眼平正,有些小帥。他看清他倆,眼珠轉了轉,笑嘻嘻地說:“兩位警官,還有什麼事?那都是一年前了,該說的我都說了。”
到底忙了一整天,李輕鷂有些心累,還有點煩躁了,不過她是敬業的,還是無障礙切換到知心姐姐模式,露出清淺的笑,剛想上前一步,陳浦卻破例插到她前麵,問:“孫浩辰是吧?這是我們的警官證。我們局裡要對一些典型案件進行盤點,有關張希鈺的案子,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孫浩辰無所謂地聳聳肩:“您問。”
見陳浦這麼主動攬活,李輕鷂樂得閉嘴。
孫浩辰和張希鈺怎麼在一起的,當年的筆錄裡記得很清楚,再尋常不過的開頭:兩個學校本就近,孫浩辰有個同學在二十九中找了個小女朋友。七拐八拐的關係,兩人在宵夜攤上見過兩次。張希鈺人長得清純,身材又勁,氣質冷傲,聽說沒交過男朋友。孫浩辰有錢有心,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追求,本以為很難得手,沒想到很快就追到了。
“你們隻好了兩個月就分手,為什麼?”陳浦問。
孫浩辰:“感情不和唄,覺得不合適。”
“哪裡不和,說說看。”
孫浩辰語塞。
陳浦還沒說話,被他用眼神使喚了一天的李輕鷂,條件反射就上工:“孫同學,我們知道張希鈺的死跟你沒有關係,這個案子早就結了。現在我們工作有需要,上頭要得緊,你幫幫我們好嗎?”
她語氣柔和,笑容甜美,孫浩辰下意識也笑了,答:“警察小姐姐,這有什麼!剛才我是在回憶,現在一想吧,張希鈺這個人其實挺怪的——我不是要說死人壞話,是為了幫助你們調查。跟她好那幾個月,她總是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情緒來得很快,我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要是早知道她心理問題大到要跳樓,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跟她好的,無緣無故惹了一身麻煩。”
李輕鷂接著問道:“喜怒無常,還有什麼怪的地方?”
孫浩辰歎了口氣,說:“她其實好瘋的,居然想讓我跟她私奔,偷戶口本結婚。我都驚呆了,她有那麼愛我嗎?看多了吧?我隻是想談個戀愛,沒想到她這麼不現實,還老是逼我,我就隻好跟她分手了。警官你說,這種情況能不分手嗎?我還要上大學呢。”
李輕鷂和陳浦對視一眼,這可是卷宗裡沒有問到的。李輕鷂掏出手機,給他看照片:“這部手機是你送她的嗎?”
孫浩辰仔細辨認了一下,點頭:“花了六千多呢,我其實對她挺好的。”
這一點也和朱哥的調查筆錄一致,所以當時他們沒有懷疑張希鈺還有彆的男友。
李輕鷂又給他看其他幾張照片:“這些呢?”
這些以前警察沒給孫浩辰看過,都是些衣服,他搖頭:“我沒給她買過衣服,她從來不肯跟我去逛街,說是班主任抓早戀抓得嚴,她爸也會打她。我和她就跟地下黨似的。”
陳浦的嗓音冷冷的:“她死前可能懷孕了,你知道嗎?”
孫浩辰呆了,旋即想起什麼,搖頭:“不可能!草!真的警官,我們開頭幾次都吃了避孕藥,後來每次我都很注意,要麼戴套要麼射在外頭……”
“怎麼講話的!”陳浦皺眉低吼,吼完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對方也算是在陳述事實,有理有據,他查案聽過比這露骨百倍的話。可剛剛看到李輕鷂溫溫婉婉的樣子,就感覺這些話太臟!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嗬斥得對!人家李輕鷂上了大一又退學重新高考,讀了警校來公安,八成沒談過戀愛不懂這些——人心裡背著那麼大的事,哪有心思談戀愛?這他有經驗。
見李輕鷂眉眼平靜,沒有反應,陳浦心裡才稍微舒服點。
孫浩辰嘀咕:“這怎麼不能說了……原來她真的有彆的男朋友!我本來以為在高中能找個處,但我們第一次做她就不是了。警官,她懷不懷孕真跟我沒關係,沒道理我戴了綠帽還要背鍋吧?”
李輕鷂這時才皺眉,陳浦已厲聲說:“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了算!一個成年人找未成年的高中生發生關係,沒讓學校給你處分已經是寬大處理!”
孫浩辰訕訕不語。
“知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有沒有發現蛛絲馬跡?”
“沒有,我當時要是知道肯定不跟她好。”
“你們發生關係,一般都去哪裡?”
“月亮湖街,那邊有一排三、四星的酒店。”
“誰找的地方?”
孫浩辰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說不出的滋味:“都是她推薦的,草。”
“最後一個問題。”陳浦把手機遞到他麵前,“這個男人,最近找過你嗎?”
孫浩辰看了看,神色驚訝:“找過。”
“什麼時候?”
“三個星期前,他通過我們老師認識了我,說是二十九中的老師,還請我喝了一頓酒。”孫浩辰說,“他也打聽了我和張希鈺的事。”
“具體聊了些什麼?”
孫浩辰抓抓頭:“當時我喝多了,記不清了,差不多也是你問的這些吧。”
陳浦和李輕鷂離開體大時,孫浩辰本來往宿舍走了幾步,又站定,追上來說:“警官,我承認自己一開始是想找個小女朋友,很有麵子也很新鮮。但我跟她好的時候,是真心的。我從來都沒有對她不好,都是她給我壓力,我沒有給過她壓力。但是吧,我總有種感覺……”他露出苦笑:“她並不愛我,從一開始就是。我覺得她就是想找個男朋友,為了找而找,可能我剛好符合她的要求吧。所以我要什麼她都給我,但我總覺得她的眼裡沒有我。大概她真心喜歡的,是那個人吧。分手那天,我都哭了,她卻沒有哭,還請我吃了頓火鍋。她還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她說想當大學生。”
——
第二天一早,陳浦按照平常的時間下樓,抬頭望向自己的車,心倒是提了一下。
沒人。
他鬆了口氣,察覺到自己如此反應,他在心裡罵了句草,自己一個老刑警居然被李輕鷂搞應激了。
悠哉悠哉吃了碗粉,他步行到局裡,一進辦公室,就見李輕鷂端坐書桌前,十指快速打電腦,一臉專注,十分乾練。
陳浦目不斜視走過去坐下。
他剛打開電腦,就收到辦公係統提醒,打開一看,李輕鷂已經把昨天所有的筆錄資料整理好發過來了。陳浦微愣,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她端起茶杯在喝水,察覺到什麼,亮晶晶的目光掃過來,陳浦立刻垂落目光。
也不知道她早上幾點來的辦公室,才能在上班前就把這麼多文字都整理好。陳浦心情略微複雜地把文件看了一遍,挑不出任何毛病,畢竟她曾是一流大學的高材生,和他這種學渣中的偽學霸天差地彆。
她高考前一個月,李謹誠已經失蹤,但是家裡人瞞著她。後來陳浦還偷偷打聽過她的名次——中學的喜報上有——挺嚇人的。
“李輕鷂。”他喊道,她走過來,他說:“整理得挺好,繼續保持。”
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她露出慣有的八顆牙齒假笑,柔柔婉婉的嗓音響起:“這有什麼呀,你滿意就好。”
陳浦自問已經可以對她的時嬌時嗲時抽風免疫了,公事公辦地說:“下次不用來這麼早,上班時間整理也可以。”
“我自己會把握的。”
瞧,這就又不聽指揮了,她其實就是個刺頭兒!陳浦覺得大早上多看她一眼眼睛都會痛,用力擺手示意她滾蛋。
閆勇風風火火地走進辦公室:“劉懷信家裡的指紋和dNA檢驗結果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