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
溫梔寒平靜地叫了他一聲。
“唉,在呢,小東家。”
他跪在雨中,脊梁骨卻是挺拔的。
氣質不減。
溫梔寒放在身側的手一點點地捏緊,內心洶湧的情緒被她強壓著,困在喉嚨管裡。
讓她在表麵上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好似,這隻是一件小事,不值得他大動乾戈。
但,眼眶中旋轉的淚還是出賣了她。
他要是什麼也不說,或許溫梔寒不會這麼傷心,但偏偏,他回應了她,還這麼熟稔。
溫梔寒將傘放下來,遮住了那雙含淚的雙眼,抬手擦去眼角的淚。
悲傷難過的情緒如潮水般將她吞噬,淹沒。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除了親人之外,最親近的人,會背叛她。
接近二十年的陪伴,相互依靠的記憶,在這一刻化為破碎的鏡子,難以複原。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油紙傘靠在一邊。
溫梔寒坐下喝茶,視線落到被細雨輕柔的梔子花處。
六月,開花了。
又是一年了啊,算算,他們相互陪伴已經有二十年了。
“來溫家之前。”
在遇到溫梔寒之前。
他從來就不是溫家的人,心,也不會偏袒溫家。
原來如此。溫梔寒收起眼淚,“陳叔,我還願意叫你一聲叔,我很感謝你二十多年的陪伴。”
“你走吧,離開我,離開溫家,最好是走得遠一點。”
溫梔寒不想對他怎麼樣,隻希望他走得遠遠的。
不要再出現,僅此而已。
她不希望,最後的結果很不體麵,對兩個人都很不好。
有時候,放過彆人,也是在放過自己。
讓陳叔離開,可能,她也會漸漸放下這件事,而不是一直糾結其中。
處理一件事情的最好辦法,就是彆讓他再出現在自己的生活當中。
“小東家……”
陳叔跪在雨中,剛才還倔強得要死的表情在聽到溫梔寒進來的那一刻,變得無奈,愧疚。
在聽到她說讓他離開的時候,他心裡很難受。
溫梔寒是他看著長大的,從牙牙學語,到出落窈窕,他早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來養。
他沒有孩子,溫梔寒可以說是他唯一的孩子。
“對不起。”
“陳叔,說對不起已經晚了,你走吧,以後再見麵,就可能是對手了,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帶他下去吧。”
看著人扶著他下去,溫梔寒才放下茶杯。
輕輕歎了一口氣。
最近的事情一邊接著一件,一環扣著一環。
逼她趕鴨子上架。
“等會兒讓人跟著他,找到幕後的人,彆跟丟了,也彆被發現。”
為什麼不直接問?
那是問不出來的。
二十年都沒讓他改變內心的主意,就說明,他很堅定地站在了溫家的對立麵。
而且很多溫家的資料,他應該也有。
他現在很警惕。
溫梔寒要做的,不是拉高他的警惕度。
要讓他喘口氣,歇一歇,
“寒司宴,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交給彆人我不放心。”
“好。”
溫梔寒看著陳叔跪過的地方,那一寸之地剛才還是乾巴的,很快就被梅雨打濕了。
*
市中心有一家溫梔寒以前常去的西餐廳。
史密斯將全場包了下來,穿戴得體,坐在沙發上,手上還抱著一束鮮花。
看到溫梔寒過來,便將花束遞給她,“溫小姐,鮮花配美人。”
溫梔寒接過鮮花,禮貌點頭微笑,“客氣了。”
她知道,製止還沒有用的。
像他那樣虛偽的紳士,是不會允許有人拒絕他的。
她也不介意,給他一個假笑。
這些不過是虛假的開頭,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之後的,有效的溝通。
“史密斯先生,我就開門見山了,也不耽誤你寶貴的時間。”
“不不不,”史密斯將點好的慕斯放到她麵前,“溫小姐,和你談話,怎麼能算是浪費時間呢。”
“我們慢慢聊,我聽說女孩子都喜歡吃甜食,不知道溫小姐是不是也喜歡?”
“這家西餐廳的大廚都是你們口中的外國人,做出來的西餐比一般中國大廚做出來的更正宗,更好吃,包括這塊慕斯。”
溫梔寒垂眸打量他遞過來的慕斯,淺笑道,“是嗎?不過,我最近熬夜熬得多,吃甜食容易長痘,希望您理解。”
“明白,”他抽回手,卻沒有將慕斯端走,而是紳士地招呼服務員點餐,在等待服務員過來的時間裡,他道,“女孩子,還是要漂漂亮亮的。”
慕斯被服務員撤了下去,上了一杯咖啡。
在聞到濃鬱的咖啡味兒時,溫梔寒就知道,這是加濃的美式。
很苦。
她看著他麵不改色的喝了一口,搖搖頭,“清淡了些,還是比不上溫小姐更讓我醒神。”
“那史密斯先生怕是喝不了中國的茶了。”
茶並沒有咖啡那麼苦,它是淡淡的苦意,讓人回味無窮,唇齒留香。
是他口中的,清淡中的清淡。
所以,他應該喝不了,也喝不進心裡。
“哦?不過我倒是好奇,中國正宗的茶,到底是什麼味道的。”
“讓我那個可憐的弟弟那麼著迷,還肯為了這一個小小的項目,一直待在中國。”
溫梔寒皮笑肉不笑,一雙明眸看著他。
他覺得自己站在了高處,俯瞰他認為低端的東西,比如,茶,比如,他的弟弟,也比如,她。
好似這些在他口中都是很隨意的東西。
溫梔寒撇了他一眼,道,“那史密斯先生,你怕是沒口福了,喝中國茶,得先了解中國古文化,等你有了一定的文化底蘊,再來喝茶,這茶的滋味才是上品。”
“哦?”史密斯的臉色似乎有一些沉了。
溫梔寒看破不點破,而是點了點杯子裡的茶水,“您看,這家西餐廳的大廚都是沒有中華文化底蘊的外國大廚,所以泡出來的中國茶,不正宗,而且銷量也不是很好。”
溫梔寒學著他的語氣說了一遍。
不得不說,這樣高傲的語氣說話,確實很爽。
但她的話絕非虛言,中國人喝茶,可不是單純地喝茶,裡麵的學問和講究可大了。
很多難以走出國門的東西,不是它不好,而是,它包含了太多的古老文化,難以讓沒有接觸過傳統文化的外國人接受。
“溫小姐,倒是伶牙俐齒。”
“史密斯先生,你又學到了一個成語,很不錯。”
她舉杯,隔著一米寬的桌麵和他碰杯。
看他被她誇讚的語氣弄得不爽的模樣,溫梔寒在心裡發笑。
還真是沉不住氣,她陰陽怪氣一句就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