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這回沒再同意,堅持把小雀送出了門。
“不用了,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小雀擔憂地看著她的肚子:“可是你……”
挽月說:“就讓我自己來吧,我想儘可能地多為他做些事。”
小雀臉上掠過一抹倉促的慌亂,驚慌地看著挽月。
挽月卻已經再次燒起柴來。
小雀定在原地,猶猶豫豫看她一陣兒,最後還是歎口氣,走了。
許久,天都有些黑了,需要用煤油燈照亮,挽月才把一鍋水燒好。
可是阿立已經栽在床上睡得很熟了。
“阿立……”
挽月試著輕輕叫了他一聲,見他沒什麼反應。
她又站在原地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慢拿起被子,輕輕地蓋在了阿立身上。
月上中梢,清淺的光澤如薄紗一般籠罩著大地。
野地裡,聒噪的蟬和田雞不知疲倦的鳴叫著。
廚房裡的一大鍋熱水,冒著騰騰熱氣,又一點點地變涼。
狹小逼仄的屋子,男人的鼾聲和女人細弱的呼吸此起彼伏著。
一夜,就這麼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阿立醒來,便看見趴坐在他床邊,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挽月。
她那張小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洗的黃泥。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忍不住露出一抹滿足的笑。
輕巧的起身,輕輕一托,便把挽月給抱到了床上。
挽月迷迷糊糊,像是要醒來:
“天亮了嗎?”
阿立把手往她眼皮上一罩,溫柔地把她放回床上,蓋好被子。
“還早著呢。”
挽月很信任他,便又再次睡去。
阿立去了廚房,看見那一大鍋水,心中暖了暖。
小雀昨晚送的柴還剩一些,他就用那些柴跟鍋裡的水,煮了些糙米粥。
煮好了後也沒叫挽月,留出給她那份,剩下的他自己吃了,便出去乾活。
挽月迷迷糊糊睡醒時阿立已經不在了。
灶台上放著煮好的粥,應該是有意放涼了給她吃。
挽月吃了一碗,剩下的又裝起來蓋上蓋子,留著中午再吃。
小雀白天又來了一趟,依舊是給挽月送東西。
這回帶的是幾顆新鮮的梅子。
不等挽月問,她就說:
“這也是我姐夫拿回來的,不過我家沒人愛吃酸的,我看你昨天對那山楂羹挺喜歡,覺得你大概能吃下,就給你送來了。”
沒人要的東西,如果不給挽月,留著也是浪費。
挽月這才伸手接了,乖巧地跟她道謝。
晚上阿立回來,這次不用挽月說,吃了飯便立刻去廚房拿水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
挽月把他換下來的臟衣服都收好,等第二天阿立出門,她便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洗衣服。
太陽很大, 曬得人頭昏腦脹的,沒一會兒她額頭就滴下汗珠。
挽月隨手拿袖子擦了,繼續搓著衣服。
小雀又端著一碗橘子果醬過來,走到院門口,看到正洗衣服的挽月,人呆了呆。
愣怔了好一會兒,才拿著碗進門,依舊是前幾次的說辭,把橘子醬送了她。
挽月也像前幾次一樣跟她道謝,乖巧地把東西都吃了。
小雀說話的時候,眼睛好幾次忍不住盯著她看,目光顯得有些奇怪。
挽月察覺到了異常,但沒直接問,直到小雀走了,她又低頭重新洗衣服,看見水麵上自己的倒影,才猛然明白過來。
隻見那水上,她的小臉雖然還是有些黃泥,但隻是微不足道的幾條了。
剩下其他大麵積的部分,已經露出了本來的肌膚顏色。
雪白雪白的在外麵露著。
她望著盆裡的自己,愣了半晌。
慢慢地起身,又去房裡拿著泥把臉糊上。
既然小雀沒有追問,那她也就沒有主動提。
小雀的姐夫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客氣,他來了一趟,小雀家裡就像多了個百寶箱似的。
好東西多出來一堆,她們家還恰好都不喜歡,小雀就每天來找挽月一趟,把那些東西都給了她。
就連挽月舍不得花錢買的酸梅湯,小雀家也熬了,說是給她媽解暑喝的,但是熬多了,也就給挽月帶了一碗。
挽月也如她進門的每一次一樣,配合地把那一整碗的湯都給喝了。
“小雀,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了。”
小雀不好意思地笑笑:
“也就是些吃的喝的,沒什麼的,我們是鄰居嘛。”
可是在挽月搬來之前,她家旁邊還有一戶做了二十多年鄰居的人家,卻沒見他們對那戶人家如此好。
挽月低頭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就跟你說個好消息吧,我和他……我們準備成婚了。”
“什麼?”小雀一時失手,湯碗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那跟整個茅屋都不符的細淨白瓷立刻就變成了一堆碎片。
挽月低頭,定定看著那些瓷片。
小雀立刻蹲下身,緊張地拿手處理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挽月皺眉扯住她:“這是你家的碗,摔了就摔了,你慌什麼?”
“我家的?對,這是我家的。”
慌裡慌張的小雀這才像剛回過神,一點點收回手,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又迅速道:“你要跟孔哥成婚?”
挽月定定看著她,臉上帶著絲堅定,眼珠一動不動:“對,我們兩個本來就是要做夫妻的。”
“這不行!”小雀快聲阻止。
挽月默默地看著她。
小雀眼神躲閃了一下,慌亂道:“我的意思是,你,你們這太倉促了。成婚,起碼得有些儀式,你們這還什麼都沒有……”
“成婚本來也不需要有什麼,有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就夠了。”
挽月低著頭笑了笑,唇邊弧度很淺,眼神裡帶著苦澀。
“明天晚上,我們就會成婚,小雀,你對我這麼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所以這個好消息,第一個說給你聽,你可不要辜負了我的好意。”
小雀卻隻覺得心慌,完全無法感染她的喜慶,手忙腳亂把地上碎掉的瓷片收拾了,就說自己要走,出門小步走了一段,忽的加快速度,朝前就跑了起來,腳下絆在石子上,差點摔了一跤,也沒放慢速度。
挽月就在她身後,緊緊地咬著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背影。
絲絲縷縷的悲傷,像一尾尾的魚,在她澄淨如水的雙眸中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