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雲芝時,周九河對她做出過保證,就算是他家中有妻子,他也會一視同仁,不會讓她跟孩子受委屈。
可現在,因為周瑞安的胡鬨,雲芝他們三個幾乎是每天都在落淚。
周九河更是親眼目睹了大兒子對小兒子的無故毆打和發難,他不禁反思起自己來。
當天晚上,便愧疚的留在了雲芝房中。
也是同一天夜裡,周瑞安後腰那處疼得越來越厲害。
後半夜,就迷迷糊糊發起燒來。
第二天早上,傭人拿著早餐敲門,得不到回應,為難的去跟周九河請示。
周九河在雲芝的伺候下喝著牛奶,聞言冷冷地說:
“不吃就不吃,我不差他這一個兒子,不用慣他這臭脾氣。”
於是下人便沒再去周瑞安門外詢問。
這一日,周九河也是有著正事的。
按照通告上的時間來算,今天就是龐總長要當眾伏法的日子。
按理說,桂琴早該出現為她的父親求情。
可她卻到現在都始終沒有消息。
周九河乾脆把戲演到底,真的帶著龐總長到了菜市口。
槍杆子抵在腦袋上,看熱鬨的人圍了一大圈。
龐母也同樣擠在人群裡,哭著大喊:
“周九河!你不能殺他,他怎麼也算是你嶽父啊!”
被槍口抵著的龐總長聞言看了自己妻子一眼,見她衣衫襤褸,頭發淩亂,一張臉沒有任何妝容,哭的浮腫,體麵全無,他還挺得意的。
想不到一場假戲,竟然試出自己老婆的真心,她竟然對自己這樣在乎。
龐總長看著眼睛都腫成了一條縫,快把自己哭瞎的老婆,心中竟然還美了起來。
想著等這出戲演完,他回家以後,一定要好好笑話笑話她。
膽小的樣,這才多大點事,至於這麼害怕?
用腳指頭想,也該知道周九河不會真的殺他。
小慶眼睛機靈的在人群裡找了一遍:
“師長,太太沒在這裡麵。”
“她沒來?”周九河臉色陰沉,龐桂琴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連她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顧了?
“槍決的時間就要到了,太太沒來,那龐總長這邊還行刑嗎?”
小慶看了看周圍亂哄哄湊熱鬨的人群,又看了看被架在中間,已經有些騎虎難下的周九河。
“再等等,他……”
周九河眉眼陰鬱,不明白為什麼桂琴能做到對龐家的事無動於衷。
正遲疑著要不要改變行動,把龐總長再帶回去。
畢竟他總不能真的殺了桂琴的父親。
就在這時,行刑的槍手卻在看了眼時間後,對著龐總長的腦袋就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龐總長嘴邊還含著點隱秘的笑意。
額頭上就破了一個大洞。
咣當一聲身子栽倒下去。
周九河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槍響的方向。
小慶也呆住了,震驚地看向開槍那人。
行刑的士兵把槍收回身側,站定,遠遠地對著他們立正敬禮。
“報告師長,賣國賊一個,已經槍決完畢!”
群眾還是第一次目睹槍斃場麵,剛剛的哄亂轉為一片死默的寂靜。
而就在這所有人都無聲,連呼吸都屏住了幾分的安靜中,忽然傳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老龐!”
卻是桂琴的母親,哭喊著推開周圍人的阻攔,踉蹌著奔上前來,緊緊抱住了丈夫的屍體。
“老龐!你睜開眼看看我啊,老龐!”
女人淒厲的哭喊,炸響在這一方天地。
周九河錯愕地看著他們,錯愕地看著這一場景,隻覺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腦中嗡嗡作響。
不知多少聲哭嚎後,龐母終於力竭,虛弱地昏迷過去。
狼狽的身體緊抱著丈夫的屍體癱倒在地麵,兩人竟像是死在了一處。
周九河還沒從龐總長的猝死中反應過來,久久無言。
還是小慶先清醒,立刻示意人:“都愣著乾什麼,還不快過去處理,趕緊找個大夫給師長嶽母診治!”
又跑到執刑的人麵前質問:“你開槍做什麼!”
被他問到的人一臉茫然:“這不是軍中的規定嗎,到了時間點就要開槍!”
小慶咬牙道:“師長在這,什麼時候輪到你自己做主!”
愣頭青更加的無辜了:“啊?還得這樣嗎,我,前幾天才剛上任,不知道這些啊。”
戰亂一平,戰士們不用打仗,還享有高官厚祿,軍隊裡的職位立刻就都成了香餑餑。
有錢的,有權的,想方設法的把自己的親戚安插進去。
這些人都沒經過標準的培訓,就立刻占據了重要崗位。
誰都不會想到,陰差陽錯,就出了這樣的事!
竟然是亂拳打死老師傅!
本不該死的龐總長,就這麼活生生讓人給在菜市場斃了!
他死在無數人的眾目睽睽之下。
這樣的消息,就算是有人竭力想壓,都不可能壓得住。
“賣報賣報!周師長大義滅親,菜市場槍決親嶽父!”
一晚上的功夫,龐總長之死,就成了時下報紙上最吸引人的賣點和頭條!
其他幾大城市的軍官不知道其中內幕,都以為周九河是為了宣揚名聲故意如此行事。
因此非但不瞞著,反而也放任自己城中的報社也同樣發行傳播內容。
一城連著一城,轉眼,龐總長被槍決的消息,就從羊城到了萬裡之外的南河。
南河,一家價格親民,住滿了往來客商的小旅館內。
滿臉病容的桂琴從許臨風手中接過煎好的藥汁,察覺到今日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她把藥放到一邊,沒急著喝,疑惑地看了許臨風一眼。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跟挽月分彆以後,挽月一路向南,桂琴就一路向北。
她生在南方,長在南方,怎麼都沒想過北方的嚴寒會是那麼難熬。
才入了北方的邊境,她就因為氣候的溫差,染上了嚴重的風寒。
路上怕露了財會招災,又怕看病耽誤趕路行程,便一直忍著沒有找醫生。
結果病越攢越重,本來隻是輕微的風寒,到南河以後直接變成了高燒昏迷不醒。
要不是報社的同事接到她的傳信來接她,隻怕是她現在已經病死街頭了。
到了南河以後,也是纏綿病榻多日,意識一直恍恍惚惚,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喝了不知道多少壺湯藥,感覺整個屋子都是苦澀的藥湯味,身上也快被醃入味了,這兩天才算是勉強康複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