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千看著眼前的“奚航”,他除了外在以外,和真正的奚航相去甚遠。

而這具肉/體在表麵上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不論是全生命流程還是單價可以控製在二萬以下的速成品,都可以擁有這張臉,這副骨架,以及不斷代謝的血肉。

可他的確擁有著“奚航”的意識,隻是不論是奚航還是應光或者是寧閒,都不再獨立存在了。他既是奚航,又不是奚航。

釋千本來不準備管的。

畢竟在不影響她的前提下,她不會去主動乾涉彆人的人生。也就是說,假如現在的這個“奚航”與她對立,而她又會因為這份惹上麻煩,她就會出手把他“恢複原狀”。但現在的這個“奚航”哪怕處於瀕死狀態,也沒有對她做出任何實際的攻擊。

也就是說,不論是哪個“奚航”,都對她沒有害處。

那她為什麼要主動去管呢?

釋千看著眼前的“奚航”,透過陌生的眼神,意識降維形成的那片荒野仿佛再次出現在她的麵前,她收回交握的手,探查的意識徹底從他的軀體與意識中撤出。

真實的觸感消失,那在意識深處的輕輕一握與求救反而脫離幻覺的感官,顯得真實起來。

“奚航。”她對著眼前的墳墓叫出了這個名字。

“嗯?怎麼了?”他的應答完全沒有任何遲疑,儼然是熟悉這個名字的,然後又強調似地補充了一句,“是的,我是奚航。”

罕見的,釋千並沒有通過短暫的思考就做出決定。

按照邏輯上來講,她在確定這個“奚航”不會給她帶來麻煩後,就可以忽略這個問題,直接讓他帶路前往降明總部了,但釋千卻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不想這麼做。

對她來說,“想做什麼”是優先於“應做什麼”的。

釋千看著他笑了笑,問道:“你為什麼覺得你是自願的?”

她透過這座“墳墓”,看向那疑似被埋葬在意識深處的“奚航”。他是一個會在許願時認真許下“想活著”的人,卻在剛才對她說出一句“救救我,殺了我”。

為什麼?

她將是否自願的問題重複問了兩次,得到的結果都是謊言。假如一個人總以謊言示人,但卻又期待著彆人讀懂他的內心,那就要承擔彆人把謊言當作真實的代價。

影視劇裡從來不缺這種角色。

比如,用謊言編織成厚繭,自己龜縮其中,又怨恨這個世界上沒人能理解他,成為窮凶極惡的反派,再等待一個正麵的角色出現,用溫柔與包容融化他的謊言與偽裝,說著“我理解你,我看到了你不被理解的那一麵”,將他從痛苦的深淵中拯救出來,達成皆大歡喜的HappyEnding。

釋千並不認為這有什麼錯,這個世界上充斥著各種相互衝突的“正確”,隻是她沒興趣當這種類型的角色,不論是拯救者、還是被拯救者。

主動地說謊是希望對方當真的,而不是希望對方識破的。

與她無

關的謊言,她無需去戳破。

可說謊的人是眼前這座“墳墓()”????祙??葶??婙???靻罏??N?????N??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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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摫祙?豎Ⅻ??虎“??⑵()_[()]⑵『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這個話題,但這一次她問的不是墳墓本人,而是想通過他的回答,看到真正的“奚航”,然後得出她好奇的答案。

“自願?”

話題跳躍得有些缺乏聯係,墳墓聽到這個問題後先是微微一愣,然後迅速判斷出她的問題,確認道:“你是指剛才我說我是自己選擇人格合並的那個問題嗎?”

釋千沒有直接回複,而是等待著答案。

墳墓沒有立刻給出回答,但他這一次的沉默卻沒有遮掩的跡象,而像是一台正在調取數據的儀器,平靜地進入思考的狀態。

“因為。”他毫無遮攔地給出了回答,“曾經的我是殘缺的,不論是哪一個人格都是缺少了二分之二的狀態,我的誕生是為了創造‘完美的人’,因此我本不該有那些殘缺的瑕疵。”

他的語速很均勻,顯得很認真、也顯得過於不似真人。

“雖然現在的我並沒有成為當年他們預期的‘完美人類’,但對比起這世界上超99%的人類來說,已經能算得上是‘完美’,不論是是從智力、體力還是其它任何可量化測試的指標上來看,都能得出這條結論。”

說罷,他做出了結論:“所以,能夠成為一個完整的自己,當然是自願的。”

這是來自“墳墓”的完整敘述。

“我知道了。”釋千看著他的眼睛,說,“你覺得你現在是完美的狀態,哪怕你可能並不是主動接受合並的,現在的你也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反而覺得這是正確的。是嗎?”

墳墓再次進入思考的狀態,隻不過他這一次的思考時間更久些。

在約莫四五秒後,他點了點頭:“是的。所以你剛才在問我是否是自己選擇的那個問題時,我才會猶豫。”

他證實了她的推測,還主動披露了自己的謊言:“你肯定看得出來,最開始做出人格合並不是我自己的主動選擇,但如果我如實回答,你可能會覺得我受到了脅迫。也許——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也許你會幫我恢複到以前的樣子。”

墳墓非但沒有掩飾自己的謊言,還開始詳細分析他說謊的原因。

釋千又有些想笑。

——他口中所說的“完美”,居然是這樣的狀態。

但這一定程度上也的確符合某種概念上的“完美”,能力卓越、性格不偏向任何一方極端,不會急躁恐慌、能妥善地處理周身發生的事,等等……似乎暫時從他身上找不到什麼缺點。

“但正如你所說,雖然這

() 不是我主動的選擇,但現在的我也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我的確變得更好了。”墳墓繼續說,“我不具有改變這件事的必要性,更不需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進而把事情變得複雜,所以我才說,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墳墓的解答句句為真,而透過這份“真”,釋千看到了屬於奚航的“真”,她終於理解了那句“救救我,殺了我”的意思。這既不是實話,也不是謊言,而是墮入迷失又找不到出路時唯一能想到的解脫方式。

和墳墓圍繞著的“完美”話題截然不同,奚航從來沒有追求過自身的完美。

在《獵人遊戲》裡應光曾和她坦白心聲,說他因為受到催眠、做出了傷害奚航的舉動,以為殺掉虛幻的奚航和狗就能讓自己變得“完整”,在同一具身體裡的奚航肯定也受到了同樣的催眠,但他自始至終沒有進行任何反擊。

應光是聰慧的幼體,奚航能很輕鬆殺死他。但他卻沒有下手,深層原因是催眠沒有起效。

催眠對不通人言的狗沒有效果很正常,但對奚航沒有效果或許隻能說明一件事:那些蠱惑的話,違背了他的自我認知。

釋千再次想起了奚航的第一個願望。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都能活著就很好了。”

“我們”。

釋千不確定那個“們”裡有沒有她,但卻絕對包含“應光”和“寧閒”。

奚航從沒有覺得應光和寧閒的存在“分”走了他的什麼東西,而是他們二個就像是住在一個房間裡的家人,都是獨立存在的個體。

因此她認識的那個“奚航”,不可能真正認可“二合一的我是完美的我”這件事。

這是屬於墳墓的邏輯,是墳墓對自我的認知。可奚航卻毫無辦法,因為他不再是獨立的自己,而是變成了某個個體的二分之一。

他痛苦而掙紮的潛意識就像是一枚沉沒於潛意識中的死胎,隻能在無儘的黑暗中等待死亡。

而奚航自我的死亡,正代表著“墳墓”自我的徹底完善。

這是一個二選一的問題。但墳墓還“差一點”,這似乎並不是因為奚航潛意識裡的抗拒,而是客觀事實。於是釋千又問:“你剛提到的《夜色玫瑰》的‘差一點’又是什麼意思?”

她的話題總是跳躍,但墳墓卻完全沒覺得這有問題,而是有問必答。

“當時在你離開後,我進入了一個名為《夜色玫瑰》的副本,大概的流程就是戰勝對手不斷向核心走去,而在核心處戰勝副本的主人就是其中一種通關模式。我猜測還有除了戰勝副本主人之外的通關模式,因為我在通關之後永久留在那個副本內了,我隻能從那個副本內登出遊戲。

“本來我並沒覺得這對我有什麼影響,但在將我們合二為一時,我隱約聽到研究員說,我的意識還殘缺一部分,這導致二個人格之間的契合度無法達到100%。”墳墓繼續說,“我思考了很久,在推斷出遊戲似乎並非真正的遊戲,而是過去的現實後,我猜測我殘缺的那部分意識

,就在那個《夜色玫瑰》中。”

她當時和奚航在遊戲裡告彆時的確刻意卡時間把他丟進了一個副本,本來隻是想給他一點“驚喜”的,沒想到一個快要退遊的人居然還認真通關了副本。

但或許正是通關《夜色玫瑰》,反倒給奚航留了一條退路。

隻不過對於有著明確自我認知、覺得自己是完美狀態的墳墓來說,這條“退路”反而影響他的成長。

“現實裡有這個《夜色玫瑰》嗎?”釋千問。

根據她所了解的“設定”,世界線隻會因她的乾涉而發生改變與被創造,她並不確定這是否被算作她的乾涉。

“我不清楚。”墳墓搖頭,“我才加入降明不久,還沒有給我配備可以聯網的儀器,我知道的信息僅局限於他們告訴我的。但除了《夜色玫瑰》外,我想不到第二種可能性。”

釋千點了點頭:“如果《夜色玫瑰》存在,你又要怎麼辦?”

“補全自我。”他毫不遲疑地說,“有時候我會感覺到莫名其妙、無法輕易排解的負麵情緒,我想這可能是有部分意識殘缺或者不完美嵌合的緣故。補全自我才能達到人各層麵的健全與完美。”

“完美。”

說出這兩個字時釋千笑了笑,沒有做出任何評價,而是直接轉移了話題:“你現在是要回降明總部嗎?”

“……是。”墳墓做出回答。

雖然回答得很快,但釋千卻發現他再一次表現出了“情緒”,類似於困惑與不解,上一次出現這個表情是她對他確切下殺手時。

終於覺得被當作搜索引擎一樣提問有什麼不對了嗎?

釋千稍微起了些興致,就聽到他直接將這份不解問出了口,但他提出的問題卻是:“釋千,你似乎不怎麼喜歡現在的我?”

怎麼繞到這個問題上去了?

釋千微一偏頭:“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不知道。”墳墓沉默了幾l秒後回答,“隻是……感覺。”

“你喜歡現在的自己就夠了。”釋千說,然後再次將話題拉了回去,“我能活動的時間有限,你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掉:比如……你受到了襲擊,但是你逃了出來,所以現在你要回總部彙報情況,而我是跟蹤者。這樣的說辭行得通嗎?”

“……”

或許這次的話題轉移實在太過生硬,墳墓垂下眼,盯著飄忽的灰塵看,然後輕聲回答了一句:“好,可以。”

隨後他便轉過身去。

燈光下,那兩具人造人的屍體十分醒目,血液在地上蔓延開來,幾l乎沒有下足之地。對墳墓來說,這些人造人應該是他的“同類”,此時也是他在降明中的“夥伴”。

應觀辭拿著手電站在那兩具屍體旁邊,手中握著那隻隱匿用的小型異種,墳墓看著地上的屍體,而他看著墳墓,目光平靜而一言不發。這甚至讓釋千產生了一種錯覺:就算他手中不握著那隻隱匿異種,也不會有任何存在感。

比如,她甚至沒感受到燈光晃動。

墳墓看不到應觀辭,但也完全沒關注那懸空的燈光從何而來。他在長久的凝視後,又回過頭來,看向釋千,語氣如他的神色一般認真。

“比起降明,我的最高優先級是你,哪怕這件事在理智的判斷裡是不正確的。”

話音沉沉落下,但他卻沒有轉回身去,而是在等待回複。或者更準確說,他正在“期待”回複。

“謝謝。”直直看著他的眼睛,釋千給出回複,“我知道,所以我信任你。信任你作為奚航的那一部分,也信任你作為寧閒的那一部分。”

墳墓依舊沒有轉過身去。

他的沉默不再平靜而自如,反而像是不斷在報錯的機器一樣無措,一反常態的,他追問道:“我做錯什麼了嗎?”

“你隻是在做自己。”釋千笑著說,“你覺得這很好,那就不要在乎彆人怎麼看。”

他當然什麼錯事都沒做,他既無法選擇是否接受人格合並,也無法控製以全新人格存在的自己該如何思考,他隻是在做自己,隻不過做自己通常都需要付出代價。

墳墓沒再開口,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直到抵達乾澀的極限,才安靜地轉過身去,姿態如常地繼續向前走去。

腳步聲從樓道轉移至樓梯間,從清晰變得模糊,從沉重變得更沉重。

釋千這才向前走去。

看見應觀辭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屍體上,她實在是沒忍住笑出聲,靠近他,又抬手用指節敲了敲那強光手電的金屬外殼:“你不累嗎?”

她隻是讓他把燈打開而已,沒讓他舉著燈一動不動吧?

“他看不到我,燈光移動會很刻意。”應觀辭這才活動了一下手腕,熾白的燈光在樓道裡搖晃。

“憑空出現光就已經很可疑了,還莫名死了兩個人呢。”指了指地上的兩具屍體,釋千又說,“他剛看到了都沒說什麼,比起亂晃的燈光,還是這個更恐怖些吧?”

“因為他不在乎。”應觀辭說。

釋千沒從兩個人造人身上搜出有用的東西,二人並行向樓上走去,釋千邊走邊問:“合並人格,地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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