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一個陰天,上午律所裡依舊四處充斥打字機發出的難聽金屬噪音。
托馬斯將一堆需要銷毀的過期卷宗從羅姆德夫人手中接過,扭頭抱進廚房,打算一股腦塞進烤爐的火膛裡。
可他剛進入廚房,背後就又傳來羅姆德夫人那如同汽笛般渾厚高遠的呼叫聲。
“托馬斯!倒一壺茶來——”
興許又是什麼客人來了吧,托馬斯將那堆東西放下,他轉身在餐邊櫃踮腳,拿了律所招待客人用的純銀茶具,忙活一會兒,他端著茶壺走出來,卻不見一個人。
斜眼一瞧,羅姆德夫人正在樓梯上追著一位打扮富貴的小姐。
瑪德琳提著裙邊,飛快地踩著階梯往上走,她穿一條淺粉綢裙,脖子圍著如今最時髦的淺色紗巾,衣袂隨她的動作擺動,矯健猶如飛鳥。
通過這一身的打扮,看得出來這位小姐應該去的地方是美容店和那些精致的各種售賣漂亮東西的小店。
而不是這隻有油墨味道的繁忙律所。
“詹爾茨小姐,萊遜真的不在辦公室,你聽我說,他說過了這會兒不允許任何人見他……”
羅姆德夫人年紀上來了,她追不上瑪德琳,隻能看著她一間一間的將屋門推開,掃視一圈,終於又鑽進了萊遜的辦公室。
瑪德琳.詹爾茨覺得,自己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雖然她此時此刻的行為,確實十分魯莽。
她推開門,辦公室裡萊遜正在研究一厚遝文稿,他似乎對她的到來並不感到十分意外,隻是抽了抽嘴角,站起身來。
瑪德琳瞬間恢複了平靜,她又如同坐在花園裡的那個端莊小姐了。
“萊遜,我找你有事。”
萊遜把視線往門外望,見隻有臉色慌忙的羅姆德夫人,再沒有彆人。
“詹爾茨小姐,你的那些女仆呢?”
萊遜對瑪德琳口中的“事”有些猜測,但他沒有接這個話題。
羅姆德夫人還未進門,萊遜便朝她揮揮手,示意她不用管,順便將門帶上。
隨後,辦公室裡隻聽得見門落進鎖裡的細微音節。
“萊遜先生,你暫時不用擔心那麼多問題,我是趁著出門在這附近做美容才能溜過來的。”
瑪德琳走上前,她拉開辦公桌邊一把覆蓋著綠色絲絨布的軟椅,不需要他請,自己就坐下了。
“萊遜先生,我沒有時間,也沒有什麼機會能強裝下去了,現在叔叔安排的仆人都不在,我可以跟你說實話了。”
她的臉龐微微泛紅,從美容店的後門奔出來,瑪德琳的綢緞鞋子衣裳都多多少少沾上了汙漬,仔細打理的頭發也有些散開。
萊遜不敢仔細打量眼前這位漂亮的姑娘,他低下頭,重新坐回椅子裡,默默將鋪陳在桌麵的那疊文稿遮住。
“詹爾茨小姐,你說的話我是一句也聽不懂。”
萊遜露出勉強的笑色,與瑪德琳的雙瞳對視,他的話說完,迎來
對方一陣寂靜。
萊遜混跡在名流社會這麼些年,早就聽說過詹爾茨小姐的美名。
外界傳言,這位小姐擅長鋼琴,熱愛文學,相貌出眾,她又擁有一個愛護她的父親,即使早年喪母,也從來都大方開朗,教養頗好,不像是沒有女性長輩教導的人。
正是因為她一貫的名聲,所以當她叔叔第一次請媒人在默肯的舅媽本傑明夫人麵前牽線搭橋時,本傑明夫人沒有多想,直接就同意了。
反正,給默肯挑選妻子,不需要她娘家有錢,更不需要她娘家有權,隻要是個聰慧貌美的人就好,就連他自己都無所謂。
可見過幾次瑪德琳小姐之後,萊遜這才品出些味來。
她確實很聰明,也十分會偽裝自己的心思,她的話看似無心,卻總是讓人不禁聽進心裡,讓人的天平往她那裡偏。
瑪德琳的目光注視著他,她思索著真正的問題,良久後才開口。
“萊遜先生,我不想嫁給溫斯頓.默肯,你能不能幫我?”
“為什麼?”萊遜不解的反問。
他聽見這個問題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她知道的並不是關於詹爾茨先生的秘密。
如今的詹爾茨先生,在接手他哥哥的工廠之後,由於想做出點成績安撫人心,就在州府的鐵路工程上低價競標,暗箱操作,虧本接下了這個項目。
但詹爾茨不會真的甘願虧錢,他暗中命令熔煉工廠縮減了鋼材的材料強度,送出去了一些次等品,現在工程已經完畢,鐵軌鋪設完整。
就在瑪德琳小姐安坐在花園裡吃午餐的那個雨天,新開通運行的一段鐵軌出現了嚴重的事故。
運送煤礦的列車整個傾倒在野外,好在沒有什麼人員傷亡。
如果被查出來禍患的真相源自工廠,那麼詹爾茨先生很有可能會麵臨牢獄之災。
而作為他的首席律師,萊遜也是在火車事故當天才被詹爾茨先生告知,他究竟背地裡做了什麼。
有時候,客戶就像一盒混裝巧克力,很容易吃出來意外的味道,時刻給你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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