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歲歲都是大院裡最小的小朋友。可是現在,院子裡的小弟弟小妹妹們逐漸長大了,她雖然不過五歲,也已經成了姐姐。
歲歲姐姐和奇奇玩了好久的過家家,演得都快要累了,才突然發現,奇奇居然不會說話。
“你不會說話嗎?”歲歲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
奇奇兩隻小手垂著,隻是盯著她看,沒有說話。
“沒關係,我教你。”歲歲的眼睛一亮。
媽媽以前是軍區小學的老師,因此小團子和彆人玩過家家的時候,就特彆喜歡當小老師。可是,小朋友們不願意在玩過家家時扮演小娃娃和學生的角色,也就是說,直到現在,歲歲都還沒演過癮呢。
現在可真是天大的好機會!
歲歲讓奇奇去把小板凳拿出來。
“你坐著!”歲歲把小短手揚起來,即便沒有黑板,也能超常發揮。
“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姑姑……”小團子奶聲奶氣地教著。
奇奇聽得很認真,可是嘴角動了一下,還是什麼都不會說。
在教歲歲認字的時候,媽媽說過,有些小朋友學得快一些,有些則慢一些。所以小團子一點都不著急,給足了耐心。
“慢慢來哦,跟著我。”歲歲一本正經,“爸爸——媽媽——”
來回教了好幾遍,奇奇始終都沒有開口。
作為小老師,歲歲是有責任感的,更何況,過家家這麼好玩。邊上的嫂子們看見這倆孩子在一塊兒玩,都忍不住笑了,還有人提醒歲歲,應該降低難度,比如從“啊”聲教起。
歲歲聽了阿姨們的話,立馬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啊——”歲歲把小嘴巴張成“o”型,“啊!”
奇奇的嘴角終於微微牽動,努力地想要模仿她的樣子。
“啊——”
“啊——”
歲歲看見希望的曙光,立刻繼續道:“啊——”
奇奇也張開了嘴巴。
“啊——”歲歲“啊”了一會兒,突然捂住嘴巴和鼻子,“啊嚏!”
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小團子都難為情了,兩隻小手把臉蛋捂得嚴嚴實實的。
望著這一幕,嫂子們忍不住笑出聲。
歲歲將小手挪開,歪著腦袋,不好意思地笑著。
而此時的奇奇,圓溜溜的眼睛睜大,也咧開嘴,學著小老師和大人的樣子,笑了起來。
如今是冬天了,可並不十分寒冷,午後的陽光灑在兩個孩子的身上,將他們的發絲染上金燦燦的光芒。
楚月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歲歲和大院嫂子們的笑臉。人人都說這孩子性子好,見誰都笑,很有禮貌,隻有楚月見不得她這笑眼彎彎的樣子。這樣的笑容,就好像在代替楚婉示威,告訴大家,楚婉一家子過得有多好。
楚月冷哼一聲,準備回家,可一抬眼,卻看見了自己兒子的後腦勺。
她愣在原地。
在原劇情中,她的兒子,是非常優秀的。她按著原劇情中的信息,給孩子起了一樣的名字,期待著這個孩子能給自己爭口氣,誰知又失望了一回。原劇情中的祁奇聰明可愛,能說會道,像個小大人一般,人人都說這孩子長大之後,會有大出息,還誇她會教孩子。
然而現實是,祁奇都快要兩歲了,連話都不會說。祁俊偉說孩子說話有早晚,又不是三五歲還不會說話,沒必要這麼擔心。但楚月就是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奇奇除了不會說話之外,還不會和大人互動。
從出了月子開始,這孩子就很安靜,安靜得可怕。有時候她故意不開口,想看看兒子會不會有什麼反應,可隻要她不說話,他愣是一整天都不會提出任何需求。有時候,她甚至寧願這孩子像月子裡那樣,偶爾哭兩聲。
大多數情況下,大院裡是沒人搭理楚月的。
楚月便也不理會任何人,和奇奇一起待在家裡。帶孩子對她而言並沒有多辛苦,就拿前幾個月來說,她待在家裡複習高考內容,奇奇也就是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發呆。她想著等考上大學,就把孩子留給祁俊偉,反正他樂意帶。隻可惜,這一回,她還是沒考上。
楚月不知道奇奇怎麼突然跑出來了,也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都在笑。
是笑話他嗎?把他當成一個傻子來笑話?
孩子的世界是天真單純的,歲歲隻是打了個噴嚏,就傻樂好久。
可她的笑容還掛在嘴邊呢,突然之間,就見自己的“小弟”被人拉走了。
“你出來乾什麼?”楚月拉著奇奇往家裡走,“彆跟她玩。”
歲歲小小的眉頭擰起來,想要跑去搶“小弟”。
她說過的,要保護他哇。
“孩子們玩得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祁排長媳婦,你彆這樣,嚇著奇奇了。”
楚月根本就不看歲歲,也不理會大院裡嫂子們說的那些話。
尤其是在看歲歲跑上前時,她直接一把抱起了奇奇。
奇奇被媽媽抱走,剛才唇角的笑容早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沒有掙紮,也不會哭鬨,隻是像平時那樣,安靜地窩在楚月的懷裡。
楚月一邊走,一邊說道:“彆跟這孩子玩,她沒安好心。”
話音落下,她又自嘲一笑:“看我跟你說的什麼話?你根本就聽不懂。奇奇,你給媽爭口氣吧,真要變成小啞巴和小傻子嗎?”
……
歲歲從前是小哭包,可有了媽媽之後,就很少哭了,變成一個講道理的小朋友。
現在,講道理的歲歲變成了一個小氣包。
等到楚婉買菜回來時,看見圓滾滾的一坨小團子飛快地奔向自己。
“歲歲怎麼了?”楚婉驚訝道,“和小夥伴吵架了嗎?”
“媽媽,歲歲的‘小弟’被搶走了!”歲歲氣鼓鼓地說。
這會兒大院裡的嫂子們都還在,怕孩子說不清楚,立馬你一言我一語,將剛才發生的事告訴楚婉。
這邊楚婉還在思考怎麼安慰小家夥,另一邊,祁俊偉回來了。
大院裡家家戶戶之間的關係都很不錯,隻有他們家,很少湊熱鬨。
祁俊偉本來是壓根沒注意聽的,直到他聽見自己兒子的名字。
“奇奇也挺可憐的,難得有人和他一起玩,他媽怎麼就……”
“這孩子出生到現在,我還是頭一回見他笑呢。”
“哪個孩子不想在院子裡跑,就隻有他,天天被關在屋子裡。”
祁俊偉頓住腳步,回頭問道:“剛才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幾個嫂子這才注意到祁排長,都是一臉為難。
祁俊偉的眉心微微一擰,說道:“沒事,你們儘管告訴我吧。”
歲歲聽著嫂子們的話,腳丫子踮得高高的,幫她們一起補充。
“小弟的媽媽還生氣了!”
“好凶好凶呀!”
楚婉得拉著告狀的小團子,要不然,小話癆的話匣子一打開,就真要收不住了。
祁俊偉聽說這經過之後,眸光沉下來。
他們家的奇奇,確實太靜了,也比其他孩子要怯懦許多。他曾說過很多次,白天可以讓孩子多出門玩一下,彆總待在家裡。可每當這個時候,楚月總說他懂什麼,大院裡誰家孩子願意跟奇奇玩的?
可原來,並不是人家不願意。
而是楚月在背後攔著。這些年,楚月和楚婉之間沒有什麼交集。楚月總是將自己如今的處境怪到楚婉頭上,可實際上,楚婉早就將恩怨留在了過去。就像現在,就算歲歲要和奇奇一起玩,楚婉也不會說什麼,孩子們懂什麼呢?
祁俊偉鐵青著臉,對楚婉說:“抱歉。”
“沒關係!”歲歲幫媽媽發言,小手一揮,說道,“把我小弟抱出來吧!”
楚婉失笑,捏了捏歲歲的鼻尖:“回家吧。”
楚婉帶著歲歲回家,打算準備晚飯了,可她們還沒到家門口,歲歲突然驚呼一聲。
“我小弟來了!”
不遠處,奇奇竟真的出來了。
孩子已經會走路了,可祁俊偉還是抱著他,一路溫聲在兒子耳邊說著話:“奇奇想跟姐姐一起玩嗎?”
平時他們和奇奇說話時,這孩子是沒有反應的。不過祁俊偉習慣了,時不時都要在奇奇耳邊念叨幾句。本以為此時他也不會理會自己,可忽地,他點了點頭。
祁俊偉愣住了:“奇奇,你剛才點頭了嗎?”
奇奇又點了點頭。
祁俊偉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笑容:“你喜歡和姐姐玩是不是?好,快去吧。”
他將奇奇放下,看著兒子搖搖晃晃地走向歲歲。
這麼小的孩子,走路時不穩,要用雙手來保持平衡,奇奇的小手揮舞著,像是下一秒就要摔倒,可愣是沒摔。
從祁俊偉的角度望去,隻能看見兒子的背影。奇奇的背影這麼小,小手揮動時,這麼輕快靈活。
就好像,他也和其他小朋友一樣,是一個快樂的小孩。
歲歲老早就想當姐姐了,現在負責任地拉住奇奇的小手:“不要摔跤了!我們一起玩吧!”
祁俊偉走到楚婉身邊,想問她能不能允許兩個孩子在一起玩。可還沒開口,他就知道沒什麼好問的。
顧營長的媳婦,一直都很明事理,這是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的。
大院裡的軍人和家屬們並不知道楚婉和楚月這對昔日姐妹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祁俊偉是再清楚不過的。
他想到剛才抱走奇奇時楚月的嘮叨聲,又想起楚月收到的那封信。
“你們的父親,身體出了點問題。”祁俊偉說,“是心臟方麵的。”
“是嗎?”楚婉抬起頭,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語氣平靜,沒有再問下去。
楚景山的身體狀況有多糟糕,和她無關。
早在得知他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傷害了自己和母親之後,楚婉就知道,自己絕不可能原諒。
於她而言,那早就已經是個陌生人了。
……
這個新年,一家子人沒有去清遠軍區。
顧驍去接新兵,還沒有回來,而項靜雲則在寫來的信上說,這段時間他們清遠經常下雨,孩子們來了也就隻能待在家裡玩,來來回回太折騰了。
楚婉還記得上回坐船時有多煎熬,現在婆婆不讓他們大家夥兒過去,再加上年後不久公公就要退休,到時候反正也能見麵,她也就沒再堅持。
除夕夜那天,薑曼華去女兒女婿家吃了團圓飯。
這一天,齊遠航和顧瑩也在。一大家子人待在一起,歡笑聲壓根就沒停過。
看著大家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笑容,薑曼華有些怔然,一晃神,想起曾經在對岸的那些時光。人的年紀越來越大,經曆的事也愈發多,可很奇怪,慢慢地,她放下那些過往,記得的,就隻有開心的事兒。
因為隻有這些喜悅的時刻,才值得反複回味。
楚婉不知道母親在想什麼,可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從前在寧玉村的一點一滴,原本像烙印一樣,印刻在她的心底,以至於她每次遇到好事時,總擔心歡樂轉瞬即逝。
可原來,歡樂的時光才不會流逝,現在的她,一天比一天過得好,一天比一天有盼頭。
大過年的,大院裡有嫂子把自己院子裡的雞宰了,給顧營長家分了一隻大雞腿。楚婉燉了雞湯,此時火候差不多了,就進廚房,把燉得軟爛的雞肉撕扯下來,一會兒大家好夾一些。
顧瑩悄摸摸走進屋,還東張西望的,一臉謹慎。
楚婉笑道:“要跟我說什麼?”
“嫂子。”顧瑩湊到她耳畔,小聲道,“我們科室的護士長給我介紹了一個醫生,說是可以治療我這種情況,我想再試一試。”
“遠航的家裡人又催了嗎?”楚婉輕聲問。
“可不是一直在催嘛,但是催有什麼用?我還能把孩子給他們變出來呀?”顧瑩抱怨道。
“那遠航是怎麼說的?”她又問。
“看了這麼多回醫生,都說我們倆沒有問題,剛開始他讓我彆著急。不過現在,他也不這麼勸了,就說不要孩子多好,我們倆平時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顧瑩說,“我不知道他是真心的,還是在安慰我。你也知道,他這人的性子,和大孩子似的,能和年年、歲歲玩得這麼好,哪像是不想要自己小孩的呢?”
這些掏心話,顧瑩就隻對楚婉說。平時彆人問起來,她可以三言兩語就懟得人麵紅耳赤。
有時候生婆家人的氣,她真想考個大學,說走就走。但是醫院裡的主任對她說,她是科室裡工作最出色的護士,再熬個幾年,肯定會被推薦成為護士長。
再加上,她也舍不得離開齊遠航,這事就暫時擱置了。
“結婚兩年,你還不了解他嗎?”楚婉溫聲道,“這兩年,電影院裡上映的哪部電影你們沒看過呀?還有上回新的百貨大樓剛開張,你倆也是大院裡第一個去逛的。遠航說要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這肯定是大實話。”
顧瑩抿了抿唇,挽住楚婉的臂彎:“嫂子,還是你會安慰人。”
“趕緊幫我把雞湯端出去。”楚婉笑道,“小心點,彆絆倒了。”
“嫂子,你這話就氣人了。”顧瑩嚴肅道,“我現在很靠譜的!”
整個屋子的人都等著喝雞湯呢,她就算要絆倒,也不能挑個時候吧!
“對,你很靠譜的。”楚婉認真地點頭,雙眼緊緊盯著她的手和腳看。
顧瑩“嘶”一聲。
突然之間,居然有點緊張了?
……
顧驍去接新兵,一個多月了還沒回來,甚至連封信都沒有給她寄。楚婉問起齊遠航,才知道他是在接新兵回來的路上得到通知,直接帶新兵去秦市和部隊會合。
齊遠航還有舊傷,這一次暫時留在部隊待命,他沒有明說,隻告訴楚婉,如今邊境形勢升級,顧驍他們要進行臨戰訓練。
“什麼時候的事?”楚婉眉心微蹙,“怎麼一直沒告訴我?”
“他怕你擔心。”齊遠航說。
“瞞著我,我更擔心。”
齊遠航還從來沒有見過嫂子生氣的樣子,但即便生氣,她也不會顯露太多情緒,隻是將家裡照顧好。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段時間,楚婉臉上的笑容沒有平日裡那樣多了。
直到那一天,她收到顧驍的來信,信中寫著,他很快就要回來了。
楚婉懸在嗓子眼的心,才徹底落回原處。
不會打仗的,這一點,楚月早就清楚。在原劇情中,寫得明明白白,為期兩個月的訓練使得家屬們提心吊膽,但最後不過虛驚一場。
而她更清楚的是,顧驍回來之後,提乾之路會更順利。因為在原劇情中,祁俊偉就是這樣升上去的。
楚月很生氣,怪祁俊偉沒出息,太窩囊。
祁俊偉隻覺得莫名其妙,但幸好這時候奇奇不在家,他也就不需要有顧忌了。
剛結婚時,夫妻倆就算爭吵,也是壓著火氣的,不願意被大院的人看了笑話。可現在,祁俊偉無所謂,反正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此時,歲歲肚子餓了,拉著奇奇回家。
奇奇是她的小尾巴,就算肚子餓了,也得先把他送回去。
隻是一到祁排長家門口,奇奇的步伐就頓住了。
如今奇奇已經兩歲多了,偶爾會開口說話,但隻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冒,會說的話不多。
這會兒,他站在家門口,用力搖頭,艱難地說:“不、不……”
“你不想回家嗎?”歲歲歪了歪腦袋,說道,“是不是太吵啦?”
“我教你一個辦法。”她把奇奇的兩隻手握住,幫他放在兩隻小耳朵上。
“捂住耳朵,就不吵了!”
在整個大院,奇奇最聽歲歲姐姐的話。
他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又聽她的,把耳朵捂得更緊一些。尖銳的聲音變小,雖然還在“嗡嗡”作響,但奇奇終於聽不清了。
他開心地笑起來。
吵到最激烈的時候,楚月口不擇言,直接說道:“你不就是窩囊嗎?傷病養了這麼長時間,在部隊裡沒有任何貢獻,對我們這個家,也沒有任何貢獻。”
“我——”
“離婚!”楚月瞪著眼睛,“你對我再這麼大聲,信不信我跟你離婚?”
祁俊偉愣住了。
抬起頭時,他看見站在門邊的兒子。
兒子捂著耳朵,清澈的目光望著他們倆。
祁俊偉低下頭。
離婚?這話太重了。
楚月見終於唬住了祁俊偉,輕嗤一聲,抬眼看見奇奇,將他拽進屋。
晚上,一家三口坐在飯桌前吃飯。
祁俊偉給奇奇夾菜:“多吃點。”
奇奇點點頭,笨拙地學習用筷子。祁俊偉的眼底終於多了笑意:“是不是歲歲教你用筷子?奇奇還小,用勺子吧。”
孩子握著勺子,一口一口吃著。
“明天想吃什麼?告訴爸爸,爸爸去給你買。”這段時間,祁俊偉一直都是像這樣,引導著孩子說話。即便成效不大,可孩子小小的進步,都會讓他們夫妻倆感到寬慰。
爭吵結束之後的家中,終於安靜了一些,楚月學著祁俊偉的樣子,也說道:“奇奇是不是喜歡吃豆角?媽明天再給你做。”
“巴——爸——”奇奇指著祁俊偉筷子上的豆角,說道。
祁俊偉怔了一下,眼底滿是驚喜:“奇奇,你說什麼?你叫我爸爸了?”
“爸、爸……”奇奇的聲音很輕,奶聲奶氣的,“爸……”
祁俊偉欣喜不已,放下筷子,緊緊將兒子擁入懷中。
作為母親和妻子,楚月平時做得並不好,可奇奇畢竟是她的兒子,眼下她的眼睛也亮了:“奇奇,你喊一聲媽媽。”
奇奇漆黑的眸子盯著楚月。
“你喊一聲。”
“你說媽媽。”
“奇奇喊我媽媽,快喊。”
“你彆逼他。”祁俊偉說。
楚月仍舊不願意放棄,推了推孩子的小胳膊:“你說——”
可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奇奇抬起自己的兩隻小手,捂住耳朵。
楚月嘴角的笑意僵住,一臉難堪:“你……”
奇奇用力,把耳朵捂得更緊了。
……
顧驍的信都已經到了,離他回家,也該不遠了。
楚婉的心情就這麼好了起來,在宿舍裡學習的時候,嘴角還微微向上揚著。
淩月銀和郭青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看她。
什麼事這麼開心啊?這嘴角翹起來的弧度越來越大,笑意就壓根沒有收斂過!
她倆搞不明白,想要找湯嫦打聽一下。
可湯嫦躺在上鋪床上,一隻腳搭著膝蓋,輕輕晃動,腳指頭都仿佛在跳舞。
“她怎麼也這麼高興?”郭青香說。
“不知道啊,是不是吃到什麼好吃的了?聽說鳳凰糕點房出了一款新的點心,點心軟軟的團子,還有彈性,上麵撒了黃豆粉,特彆香!”淩月銀吞了吞口水。
郭青香沒好氣地推了她一把:“你什麼時候見湯嫦饞過好吃的?”
淩月銀不理解。
好吃的這麼香,怎麼能不饞呢!
明天她就要去鳳凰糕點房買一塊黃豆粉團子嘗一嘗!
“婉婉,你這是怎麼了?”郭青香決定自己去問。
楚婉仰起笑臉,說道:“我愛人要回來了。”
郭青香和淩月銀知道楚婉這段時間的擔憂,現在聽見他們家顧營長要回來了,立馬也為她舒了一口氣。
“那你知道湯嫦怎麼了嗎?”郭青香又問。
雖然她們最近和湯嫦相處得不錯,但也就是一起吃飯、一起學習的關係,郭青香自己不好意思問,就讓楚婉去打聽一下。
楚婉聽她這麼一說,才抬起頭。
湯嫦靠在床頭,一邊哼歌,一邊翻著從學校中外名著閱覽室借來的書,翻了一會兒,瞄見扒拉在她床邊的一雙手。
楚婉的兩隻手壓在她的床邊,笑著問:“你怎麼了?說出來讓我們也跟著樂一樂。”
湯嫦轉過臉,嘴角抿起笑意。
緊接著,郭青香和淩月銀見她一臉好說話的樣子,也都踮著腳尖湊過來。
上鋪床邊,三張青春靚麗的臉蛋上,都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
湯嫦放下書本,笑著說:“確實是好消息。”
“什麼什麼?”
“趕緊說。”
“彆賣關子!”
“湯建新的案子判了。”
“迫害老乾部、生活腐化、以職位之便謀取利益……不僅撤銷職務,還開除了黨籍,數罪並罰,被判了十七年!”
湯嫦平時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不冷不熱的,可提起這個湯建新,雙眸卻閃閃發光。
淩月銀仿佛吃到一口大瓜,興奮地問:“這是什麼人啊,真壞!”
“他也姓湯,是你家親戚嗎?他做了什麼事,被判得這麼重啊?”郭青香也連忙問。
湯嫦隻是笑著。
楚婉的反應比她們要稍快一些,但開口時,卻有些為難:“湯嫦,這個湯建新,是不是革委會主任?”
淩月銀和郭青香掛在嘴角的笑容徹底僵住。
“革委會主任?”
“你爸?”
淩月銀和郭青香傻愣著。
現在是不是不該笑了?
“我爸?”湯嫦冷聲道,“他配嗎?”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湯建新不配做人父親了。
楚婉溫聲道:“湯嫦,如果不開心,就彆憋著,我們都在呢。”
“我們不會出去亂說的。”淩月銀說。
“對。”郭青香也點點頭,“有什麼不開心的,可以告訴我們。”
湯嫦沉吟片刻,轉頭看著她們真摯的目光。
說不上不開心,她比誰都希望湯建新遭到報應,不過心裡憋著這麼多事,也確實想要向人傾訴的。
“我能相信你們的,對不對?”湯嫦輕聲問。
其實問出這個問題時,她的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兩年的相處,湯嫦對自己的室友們,多少還是了解的。
這一晚,湯嫦和室友們,說了自己的家事。
二十多年前,在村裡媒人的介紹下,湯建新和一個叫蕭芳梅的善良姑娘結婚了。他們的感情很好,沒過多久,就生下一個兒子。隻是那男孩先天殘疾,湯建新覺得丟臉,堅持將他送回老家照顧,沒想到一場洪災,那孩子沒能活下來。孩子沒了之後,蕭芳梅既痛苦又懊悔,她怪自己不該聽丈夫的,怎麼都得讓孩子在身邊長大才是。她想不開,恨自己太無能懦弱,在這樣的痛楚中病倒。
淩月銀歎氣:“這位蕭阿姨是你媽媽對嗎?你本來還有個哥哥。”
“你父親確實太過分了,先天殘疾不是你哥哥的錯,怎麼能這麼對他呢?”郭青香神色凝重。
“你們以為隻是這樣嗎?”湯嫦笑意譏諷,“蕭芳梅不是我媽媽,她是我姨媽。”
楚婉心頭一顫,握住湯嫦的手。
原來當年,蕭芳梅病倒之後,她妹妹蕭芳清來家裡照顧。
湯建新色心一起,強迫了蕭芳清,並且威脅,如果把這事宣揚出去,不光是他們蕭家在村裡抬不起頭,就連蕭芳梅的病情也會因此加重。
蕭芳清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害怕、無助,尤其是在得知自己懷孕之後,更是不知所措。事情還是敗露了,蕭芳梅離世時,握著妹妹的手,向她道歉,說她們姐妹倆的命都苦。
十月懷胎,蕭芳清生下湯嫦,當時,她的精神狀況已經開始異常。
即便神誌早就已經不清楚,但為了女兒,蕭芳清仍舊堅守著當年的秘密。直到兩年前,湯嫦考上大學,蕭芳清終於可以安心了,帶著不堪的往事結束自己的生命。
在追查之下,湯嫦才從母親娘家人的口中,得知當年的種種。外公外婆已經不在了,湯嫦的舅舅求她彆讓家醜外揚,她知道,舅舅是為了他自己的工作,才哀求她保持沉默。
可湯嫦沒有聽他的。
得知真相時,她和湯建新的秘書正在處對象。曾秘書從內部圈子中得知政策轉變,告訴湯嫦,讓她提醒湯主任自保。
湯嫦沒有照做,而是暗暗搜集湯建新的罪證,並主動找到曾經受害的乾部家屬,一同舉報。
大一時,湯建新帶著革委會同誌們來到京大,那已經是他最後的風光時刻。沒過多久,他就被帶走,隻是案子近期才判下來而已。
“不用同情我,雖然這個報應來得晚了一些,但好歹沒有讓他安度晚年。”湯嫦笑著說,“我媽媽和姨媽要是知道這事,心中一定也是寬慰的。”
楚婉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湯嫦,隻是輕拍她的肩膀:“之前一直過來的,就是曾秘書嗎?”
那會兒大家都知道,湯嫦有一個對象,兩個人感情不錯。但是,她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湯嫦點頭:“是他,不過已經分開了。他家裡人覺得我的心太硬,居然能舉報自己父親。”
她笑了一下:“管他們呢,反正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對的。”
隻是在感情最好的時候提出分開,有一些遺憾而已。
……
好幾個月了,齊遠航和顧瑩都沒回家吃飯,齊母使出了裝病這一招,非要讓倆口子過來。
齊遠航實在是躲不過去,隻好獨自回去。
而另一邊,顧瑩也在去婆家的路上。
沒辦法,齊家大嫂有個娘家妹妹,和她是一個醫院的同事,專門給帶了話的。
顧瑩騎著自行車,到了婆家,在外麵做了個深呼吸,推門進去。
隻是手剛推開門,就聽見屋裡傳來齊母的聲音,她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問我哪裡不舒服?這是不信我是吧?我沒有裝病,我這是心病!三年了,都快三年了!哪有小倆口結婚這麼長時間不生娃的,你也不想想,將來年紀大了還沒個娃,日子該有多難過,彆人會在背地裡笑話你可憐的。”
“媽,那我覺得還是您更可憐。一把年紀了還得操心兒女的事,多累啊。”齊遠航說。
“你少給我嬉皮笑臉的!現在這事,我跟你爸還有你哥商量過了,你哥家有三個孩子,以後還能再生,給你們過繼一個,以後把壯壯當成你們親生兒子來養。畢竟是你哥家的孩子,跟你也親。”
聽到齊母出的這主意,顧瑩的眉心微微蹙起。
齊遠航會答應嗎?
“您沒跟我嫂子商量啊?這事光你們自己幾個說了算?”齊遠航的語氣,仍舊是吊兒郎當的,“我覺得過繼我哥家的孩子還是不夠親,要不您再生一個,過繼給我,這樣最親了。”
“遠航!”齊母氣得要打人,“你說的是什麼話,要是讓鄰居聽見了,要怎麼笑話我?”
“那就彆再提這事了。”齊遠航的語氣變得嚴肅,“媽,我和瑩瑩好得很,有沒有孩子都是好得很。”
話音落下,他說道:“也彆總是和我爸說什麼沒孩子不孝這樣的話,您和我爸的孫子孫女都已經滿屋跑了,不差我們倆的。”
“你這是鐵了心了?”過了許久,齊母才板著臉問。
“鐵了心。”齊遠航說完,轉身道,“今天瑩瑩上白班,我去接她。”
齊遠航心裡頭也不太得勁。
這段時間,他和顧瑩跑了好幾趟醫院,看過的醫生都有一遝。
他們倆自己商量的時候,都會說這事就算了,以後小倆口自己過日子,彆提有多逍遙自在。可每當大院裡的嫂子們、自己父母有意無意地提起,顧瑩的心情就會立馬變得低落。
原本小倆口每天都甜甜蜜蜜的,愣是被這些無關緊要的人鬨得都不太愉快。
他多想告訴顧瑩,兒女雙全固然好,可在這段婚姻中,他們彼此才是相伴到老的依靠。
此時,他把話跟母親說清楚,轉身出門。
可房門一打開,看見站在門口的顧瑩。
他的心底咯噔一聲。
瑩瑩什麼都聽見了?
她又得難過了。
可就在他想好好哄著媳婦時,突然看見,她唇角綻放的笑容。
“算了。”
“什麼算了?”
“你都鐵了心,那我也鐵了心。”顧瑩歪著頭,笑著說,“以後咱們都不提了,把這事放下,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
“真的?”齊遠航笑著問。
“真的。”顧瑩聳了聳肩,“不生就不生,有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生了娃要換尿布。”
“還要洗尿布。”
“孩子不肯上學,家裡雞飛狗跳。”
“將來長大了,不是娶媳婦,就是出嫁,都不著家了。”
“不生就不生,誰愛生誰生去!”
屋子裡,齊母透過窗戶,遠遠地望著他們倆的背影。
這心可真大啊,還是心大好,心大的人有福。
屋外,小倆口你一句我一句,最後相視而笑。
“小聲點,孩子要是真以為咱們不想要自己,不來了怎麼辦?”顧瑩輕聲嘀咕道。
“你看,又提了。”齊遠航一本正經,“以後誰再提就罰錢。”
顧瑩眨了眨眼:“罰多少?”
“一塊錢。”齊遠航說,“十次就是一張大團結。”
“你提也罰嗎?”顧瑩問。
“一樣。”齊遠航點頭。
“你能罰?”
“當然能!”
顧瑩眯起眼睛:“齊遠航,你藏私房錢了。”
齊遠航嚇得一激靈。
他說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