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歲多的芝芝,是個粘人的小朋友。
她和爸爸媽媽睡覺,每天臨睡前和清晨睜開眼之後,都要露出一個軟乎乎的笑臉,甜化了爸爸媽媽的心。
可即便如此,她爸爸還是在想辦法,想著把小閨女弄走。
因為他們家芝芝的睡相實在是太不老實了。
一般來說,每天晚上剛入睡時,芝芝都是像夾心麵包似的,被夾在父母中間的。可睡到半夜,小團子會“翻山越嶺”,爬過爸爸的身上出逃,最後窩在角落裡,小腳丫往外伸至床沿。
好幾回一早醒來,夫妻倆都發現芝芝躺在床尾角落,差點就要掉下床。按照芝芝的方位,楚婉研究了她的逃跑路線,確定她是從顧驍身上爬走的,便立馬開始批評教育。
閨女這麼大動靜,他怎麼沒發現呢?
顧驍過去睡眠淺,就算是屋外一個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立馬睜開眼睛。可自從邊上多了個小閨女之後,他因孩子睡夢中的“拳打腳踢”而練就一身的新本領,完全無視孩子的折騰勁兒,睡得格外踏實。
被媳婦批評之後,顧驍就開始把主意打到芝芝的身上。
“孩子都一歲多了,差不多是時候分房間睡了。”顧驍說,“你覺得呢?”
“我覺得也是。”楚婉慢條斯理道,“不僅僅可以分房間睡,還是時候準備考大學了。”
顧驍:?
他媳婦越來越出息,居然都會懟他了!
歲歲伸了一個腦袋進來,一臉期待地說:“爸爸媽媽,可以讓芝芝在我房間睡覺嗎?”
她盼了好久,就想抱著軟綿綿的妹妹睡覺。
而且,爸爸還這麼樂嗬,簡直是皆大歡喜!
長達一年多的時間,顧驍每天夜裡都很忙,一開始忙著抱起還是小嬰兒的芝芝蘿卜蹲,後來忙著將會翻身的芝芝摁平,再到芝芝大一些,又忙著將小團子亂踹的小腳丫給固定好。如今,他終於可以抱著媳婦,安心地睡一晚踏實覺了。
可是媳婦呢?
顧驍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媳婦回來,直到歲歲來帶話。
“爸爸,媽媽晚上跟我們一起睡覺哦。”
說完,孩子跑走了。
獨自守著房間的顧驍一臉懵。
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想當年,他就是這麼和歲歲鬥智鬥勇的,沒想到現在多了小閨女,歲歲的勝算就更高了!
自從搬到總軍區大院之後,他們家的房子更大了。歲歲的房間也比之前大了不少,楚婉還給她布置好,鋪上粉色的床單。
歲歲的新床並不小,容納三個人是正正好的。
歲歲好喜歡妹妹,用自己的鼻子蹭一蹭妹妹的小鼻尖。
芝芝的鼻子有點癢,笑得眼睛彎彎的,小手捂住自己的臉蛋,突然把自己的小嘴巴張開。
“嗷嗚——”一下,芝芝學著爺爺家小黑的樣子,把小嘴巴張成大嘴巴。
歲歲笑聲不停,縮著脖子要躲,妹妹的聲音奶呼呼的,臉蛋往前蹭,喊著“姐姐”。
楚婉笑出聲:“這個小孩子會吃人呀。”
芝芝歪了歪腦袋,似懂非懂。
可見媽媽和姐姐笑得這麼開心,小團子更願意吃人了,嘴巴合上時,還知道鼓起自己的腮幫子,假裝已經吃得飽飽的。
芝芝玩了好久這個遊戲,才開始犯困,揉了揉眼睛,窩在媽媽懷裡。
楚婉將軟乎乎的小不點摟住,輕聲哄睡。
屋子裡變得靜悄悄的。
“歲歲,你想不想聽故事?”楚婉突然說。
歲歲輕聲問:“可以嗎?”
媽媽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講故事了,她和哥哥已經不再是需要被哄睡的年紀,而芝芝則太小,根本就聽不懂。
可實際上,歲歲經常回想起那一個個夜晚,小小的她窩在媽媽懷裡,聽著媽媽溫柔的聲音入睡。
“可以啊。”楚婉輕笑。
歲歲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好,被子蓋住身體,隻露出一個腦袋,聽媽媽講故事。
楚婉講的故事,是歲歲小時候聽過的,雖然媽媽每說出一個新的小動物,歲歲都能回憶起接下來在這小動物身上會發生什麼有趣的故事,可她就是聽不膩。
楚婉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裡。
歲歲有些困了,快要睡著時,感覺到媽媽輕輕撫摸自己的額頭,將她額邊的發絲捋到耳後。
芝芝聽不懂這個故事,可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乖,眨巴著眼睛,聽得格外認真。
溫暖的睡前故事結束,姐妹倆都進入了夢鄉。
夜深了,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子裡,襯得兩個孩子的睡顏更加恬靜,楚婉眼底染著的笑意,遲遲沒有散去。
……
住進大院的第一個星期,楚婉和大院裡的鄰居們還不太熟悉,可除了錢嫂子之外,大家看起來都很好相處。
至於錢嫂子,雖然她每回經過楚婉身旁時,都是一臉不服氣,但到底也沒有真說什麼不好聽的話,隻是翻一個白眼而已。
楚婉不喜歡錢嫂子翻來的這一個個白眼,所以在她經過自己身邊之前,會先下手為強,下巴揚起,不正眼瞧她。
錢嫂子氣得夠嗆,在私底下悄悄說顧團長的媳婦目中無人,遇到自己的時候總是鼻孔朝天。
但很顯然,沒有任何人讚同她的說法。
“哪裡鼻孔朝天了?我每回看見楚同誌,她都笑得很甜。錢嫂子,不是我說你,你彆挑事啊。”
“楚同誌多好的人啊,還有文化,前幾天我兒子有題目不會做,我還讓他去楚同誌家裡問了。”
“顧團長媳婦教你兒子了?”
“沒有,是她兒子教的。你彆看她兒子的年紀比我家的要小,但人家的腦子靈光著呢,三言兩語就給我兒子教會了,我兒子還說,他比老師教得還好!”
錢嫂子一聽,撇了撇嘴。
她都在這大院住了十幾二十年了,居然還不及顧團長媳婦剛來沒幾天的待遇!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最崇拜文化人,之前就一個勁以自己閨女考上大學為榮,現在眼看著顧團長家不光有大學生,還有兩個呢……
確實挺了不起的。
楚婉不知道錢嫂子在尋思什麼,因為她實在是閒不下來。
家裡來了好多人,除了薑曼華時不時要來坐一坐之外,還有顧鼎山、項靜雲以及顧瑩和齊遠航。之前他們要搬走的時候,顧瑩一臉舍不得,仿佛天都快要塌了,可等到嫂子真搬走了,她才意識到,其實去一趟嫂子家,也不是這麼麻煩。
兄弟姐妹結婚之後成為鄰居的,本來就少之又少,她已經被哥哥嫂子照顧了許久,是時候學著獨立了。
“嫂子,最近我和齊遠航在學著做菜呢!”
“是翠珠嫂子教我們的,每個步驟都教,我也沒像以前似的,學一會兒就嫌麻煩走人……”
楚婉笑道:“那你現在是不是有很大的進步了?”
“倒也沒有,我覺得翠珠嫂子做飯不好吃。”顧瑩說,“我想再問問王嫂子,看她有沒有空教我做飯……”
顧驍抬眸,睨了他妹一眼。
這還挑上了?
“還是算了,以前婉婉教你這麼久,你是半點沒學會。”項靜雲說。
“媽,不學不行啊。”齊遠航忍不住,說道,“我們家呼呼最近都光上隔壁俊偉家吃飯了!”
一歲多的小不點還能自己跑去隔壁人家蹭飯嗎?
楚婉合理懷疑,是齊遠航把娃抱過去,呼呼聞著飯香,才不願意回來的!
……
彭祥明很喜歡唐棠。
之前,他喜歡挑內向的女學生下手,是因為她們膽子小,不敢聲張。但其實打心底裡,他喜歡的是像唐棠這樣自信大方的孩子。
不過,彭祥明也不是傻的,他盯上唐棠,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了解過這孩子的家庭背景。唐棠的父母都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才,但他倆被調派出國,至少近幾年都不會回來,她一個小姑娘,和爺爺奶奶一起住,老人家對她又不上心,因此他能很快找到突破口。
可眼看著上回都要成功將唐棠獨自帶到自己辦公室了,紀安年卻突然出現。
一連好幾次,彭祥明都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便開始記恨安年。
原本他想著,作為老師,治一治學生還不容易嗎?可是紀安年卻讓他找不到任何錯處,不管是學習上,還是生活上,都沒有任何毛病。彭祥明心裡頭帶著怒氣,一直都沒有放棄,直到他在食堂和同校其他教師吃飯時聽說,紀安年的父親是個軍官。
這樣一來,彭祥明就不敢使陰招了。
可如果對方是軍官的話,對孩子的教育,應該會更加嚴厲。
彭祥明的眸光沉下來。
自己拿紀安年沒辦法,他父母總有辦法吧?
“彭老師,這是報名參加競賽的人員名單。”班長敲門走進來,說道。
彭祥明推了推眼鏡,嘴角扯了一下,笑容和煦:“哦,讓我看看。”
他看了一眼名單,問道:“唐棠同學沒有參加嗎?”
“她說自己還沒做好準備。”班長說。
“紀安年呢?”彭祥明又問。
“剛才剛下課,安年就回家去了。”班長說,“可能是家裡有點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報名,但您說您這邊著急,就先把名單遞上來。”
彭祥明微微挑眉。
紀安年不在學校?
“你讓唐棠同學來一趟,我讓她再考慮一下競賽的事。”
“好。”
班長回到教室時,唐棠正收拾好書本出門,準備回宿舍。
而此時遠遠地,徐麗站在那裡。
徐麗的媽媽總說,出了這種事,她太丟人了,讓她不要對任何人說。
她媽媽還說,沒必要哭哭啼啼的,又不是真的吃了大虧。
至於其他同學和家人們,他們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都隻是用同情又嘲諷的眼神看著她,說她的性格突然變得古怪了。
隻有唐棠,就在前些天放學時,唐棠和安年走上前,對她說彆害怕,有他們陪著是安全的。
徐麗好想和唐棠說說話,可上前一步時,她的腳步又突然頓住了。
如果她和自己母親一樣,在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告訴她沒什麼大不了的,該怎麼辦?最後,自己會不會反倒被嘲笑?
徐麗的心跳又突然加速,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般,難以呼吸,這熟悉的窒息感讓她想逃。
她悄無聲息地轉身,紅著眼眶,打算跑回宿舍。
“唐棠,彭老師讓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
“他說要和你談一談。”
身後一道男同學的聲音響起。
徐麗的心一顫,突然回頭。
唐棠沒看見徐麗,隻想著彭老師奇怪的舉動,搖搖頭打算拒絕:“我——”
“不要去。”徐麗忽地出聲,很輕很輕的聲音。
唐棠下意識望向她,看見她發白的臉色。
“麻煩你和彭老師說一聲,我不太舒服,不過去了。”唐棠說完,徑自走到徐麗身旁。
兩個女孩子住在同一棟宿舍樓,便一起回宿舍。
一路上,徐麗的眉心都是擰著的,兩隻手無措地貼著褲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唐棠,如果那個老師再喊你,你能不能彆去了?”
“為什麼?”唐棠輕聲說,“徐麗,如果你遇到什麼難處,我們都可以幫你。”
徐麗低下頭,她許久都沒有出聲,而唐棠也沒有催促。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她抬起眼,看見唐棠眼底的篤定與關切。
“你幫不了我。”
“如果我們的力量不夠大,還能去找大人,讓大人一起幫助你。”
“大人信得過嗎?”
唐棠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總有信得過的大人,我們試一試。”
徐麗信任唐棠,也信任她的朋友安年。
因此當天下午,安年回學校時,他們三個人一起,在操場商量起這件事的對策。
十幾歲的孩子,該懂的都懂了,雖然徐麗開口時神情難堪,也沒有把話說明白,可是安年和唐棠都清楚了彭祥明做的一切。
彭祥明一開始是借著關心徐麗學業的方式,將她叫到自己辦公室。起初他並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直到慢慢地,他開始動手動腳。
徐麗很害怕,回家跟母親說,可她母親覺得她想多了。彭老師這麼好的條件,什麼對象找不著,怎麼會對一個孩子感興趣?
最後一次,彭祥明向徐麗提出請她來自己家裡準備全省競賽,徐麗拒絕了,他惱羞成怒,直接將她按在書桌上。雖然那是在學校,他最終也沒得逞,可卻嚇到了徐麗。
接下來的很長時間,徐麗都待在家裡,她不敢出門,不敢見人。父母不理解,認為她承受不起挫折,人生這麼長,這才哪兒到哪兒?
徐麗既痛苦又無助,可不願放棄學業,最終還是鼓足勇氣,回到學校。
回到學校之後,彭祥明沒有再想辦法將她喊進辦公室了,隻是好幾回經過她身邊時,都要用玩味的眼神打量她,像是在說,她能拿他怎麼辦?
“我們應該向校方舉報。”安年說。
徐麗每天活在絕望之中,她不在意是否會被人嘲笑,隻希望能將彭祥明的惡行公之於眾,否則,還會有很多很多的女孩子受到傷害。
可問題是,如果事情鬨大了,他仍沒有受到任何製裁,那怎麼辦?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再承受一次打擊。
“他對我說過,他舅舅是教育局的副局長,就算事情鬨大了,到最後也可能是息事寧人。”徐麗垂下眼簾。
“能息事寧人,是因為鬨得還不夠大。”安年說,“隻要有人願意管,他就逃不了。”
“真的可以嗎?”徐麗問。
“如果連反抗都沒試過,你能甘心嗎?”唐棠問。
徐麗搖頭。
不甘心,也不安心。
“我先去找校長,把這件事告訴他。”徐麗說。
“我陪你去。”唐棠站起來。
“但是如果校長不管,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徐麗的眉心微微鎖起。
安年說:“我問問我爸媽,看他們怎麼處理更合適。”
……
唐棠和徐麗一起,去校長辦公室。
安年則騎著自行車,往家裡趕。其實中午他已經回去抱了抱芝芝,沒想到才到學校一會兒,又得回家一趟。好在家離學校不算太遠,他騎著自行車,很快就能到。
這車子是楚婉淘汰下來的,因為搬家之後,她去上班步行就能到,便將車子給了安年。以安年現在的身高,女式自行車對他而言有點小,不過學校裡有自行車的同學並不多,他成了最拉風的一個。
此時安年趕到家裡,剛把自行車停好,突然自己的胳膊被大院裡一個阿姨拽了一下。
“安年,你老師來了。”
“老師?”
“你們學校的老師,好像是來告狀的,語氣很嚴肅,還把你爸都請過來了。你爸媽平時會不會揍你?還是小心一點……”
安年一頭霧水,不知道老師怎麼會來告狀。
“謝謝阿姨,我去看看。”
他快步往家走,剛進自家小院,就聽見彭祥明的聲音。
“大學生處對象,本來我們是不會管的,可你們要知道,他才十五歲,這是早戀!”
“這個年紀的孩子,對什麼都覺得新奇,想要嘗試,這一點我是能理解的。不過你們作為家長,應該提醒他,什麼是該做的,什麼是不該做的!如果他再和唐棠同學保持不正當的關係,我一定會上報學校,到時候好好一個孩子被自己的所作所為耽誤了前途……”
安年推開門進屋。
果然是彭祥明。
大院裡的幾個嫂子們一臉震驚,尤其是拿著掃帚的錢嫂子,連地都不掃了,拉著大家一起去湊熱鬨。
“你說安年早戀?”楚婉問。
“沒錯,他早戀。”彭祥明抬眼,瞄見安年的眼神,再對上顧團長微沉的眸光,繼續說道,“就在去年,就有學生早戀出事,女同學的家長過來鬨,最後兩個孩子都被學校開除了。你們說嚴重不嚴重?作為父母,我希望你們教育好孩子,以後和唐棠同學保持距離。”
顧驍和楚婉都有些發愣。
安年已經十五歲了,這孩子什麼都不需要人操心,他們也就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歲歲和芝芝身上。現在華京大學的老師特地過來,跟他們說了這麼一番話,作為家長,確實應該引起重視。
隻不過,他們沒想到,自己還這麼年輕,就要處理孩子的早戀問題了。
“那天他們倆在小樹林裡,我看見了——”彭祥明痛心疾首一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都說不出口。”
大院的嫂子們一陣嘩然。
楚婉眉心微蹙。
“我先問問孩子。”她走到安年麵前。
直到這時,聽見大院裡一道道嘖嘖的議論聲,安年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沒想到彭祥明竟這麼卑鄙!
“孩子肯定是不承認的。”
“問這個就是多餘……”
“老師都說了,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哪有十幾歲就處對象的啊,幸好老師發現得早,要不然後果很嚴重。”
“安年,是不是真的?”楚婉又問。
“不是。”安年說,“唐棠是我的同學,我們平時隻是一起學習而已。”
彭祥明嗤笑一聲:“大院裡這幾位女同誌是明眼人,她們說得對,孩子怎麼可能承認?”
楚婉又問道:“安年,你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嗎?”
“我知道,媽媽,我回家就是特意跟你和爸說這事的。”安年說,“我們學校的——”
彭祥明一愣,打斷安年的話:“你還真信他?孩子們的嘴巴都硬,明知道說出真相會被父母批評,肯定不會輕易承認的。他在狡辯,你們不能完全信他說的話。”
“我們不信自己的孩子,難道還信你?”顧驍淡聲問。
在旁人看來,或許顧團長這話,是在護短。可安年是顧驍和楚婉的孩子,沒有誰比他們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安年敢作敢當,隻要他說沒有,作為父母的他們,會無條件信任。
更何況,他能從安年被打斷的話語中感受到這件事有隱情,這個彭祥明的眼神飄忽不定,自然是信不過的。
彭祥明一時啞然,還想嘲諷幾句,可在顧團長麵前,卻愣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父母都站在了自己身邊,有那麼一瞬間,安年想起自己六歲時被托兒班園長請家長的那一幕。
那時,成灣軍區的岑連長和趙誌蘭因他打了小胖而發難,媽媽沒有任何指責,隻是輕聲問他有沒有做過,問他為什麼要打人。
現在也是如此,他的父母從不會不問青紅皂白,就聽信了外人的話。
父母給了安年全部的底氣,他沒有任何猶豫,將在學校發生的事說出來。
一開始,彭祥明還是一臉譏諷,淡定得很,可慢慢地,當安年說出徐麗的名字,甚至表示徐麗和唐棠已經去找校長時,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徐麗是怎麼敢把這一切說出來的?
“你們有什麼證據?”彭祥明厲聲道,“血口噴人!”
“爸,彭老師還對徐麗說,她不能拿他怎麼辦。因為他舅舅是教育局的副局長,能把他做的事壓下來。”安年看向顧驍。
顧驍絲毫沒有懷疑安年所說的一切,他隻是沒想到,彭祥明為人師表,竟會做出這種事。
他怒極反笑:“這是能隻手遮天?我倒要看看,這事歸他舅管,還是歸公安局管。”
“秦同誌轉業之後是不是被分配到公安局了?”楚婉問。
“是秦東雄吧,我聽說過他的事,現在在公安局,好像是當局長了。”一個嫂子說。
“我去給東雄打個電話。”顧驍出門。
大院裡的嫂子們原以為顧團長家的兒子要挨揍,沒想到事情發展到最後,竟牽扯出這麼多讓人不敢置信的事實。
大家都這年紀了,有一定的閱曆,看著安年堅定的神情,聽著他能準確說出受欺負的女同學名字和當時的全部過程,再對比彭祥明心虛卻又要假裝鎮定的樣子,她們立馬就知道,這當老師的還真不是好東西。
彭祥明來這一趟,隻是想讓安年的父母管好他,隻要他和唐棠保持距離,就不會壞自己好事。
誰知現在顧團長竟直接出門,去聯係公安局局長,他心頭一顫,轉身就想跑,可突然之間,右腿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錢嫂子“砰”一聲,甩著掃帚狠狠地砸到他的腿上。
彭祥明想躲,可錢嫂子性格彪悍,力氣還大,打得他無處可躲。
“你們快來!”錢嫂子說,“我一個人打怎麼夠?”
幾個嫂子兩手空空,也沒錢嫂子這麼衝動,怕真把人打壞了會出事,就傻站在一旁。
彭祥明被打得直叫,整個人蜷縮著。
“我沒怎麼她。”
“就是摸了一下。”
“彆打了,彆打了!”
聽到這話,錢嫂子更氣憤了,往他臉上“啐”了一口,抬起掃帚,狠狠地砸向他的要害部位。
“還摸!我呸!”
彭祥明疼得不行,用力捂住,趁亂爬起來,往外跑去。
錢嫂子在後邊罵,一邊罵一邊追,用力將掃帚甩到他後腦勺。
彭祥明的後腦勺被擊中,忽地膝蓋窩又被人狠狠踢了一腳,他“咚”一下跪地,兩隻手被安年製在身後。
“我爸還沒回來,你哪裡都彆想跑。”他說。
錢嫂子罵得累了,雙手叉腰,站在原地喘粗氣。
趙營長的媳婦對她刮目相看,忍不住說道:“你不是跟顧團長媳婦有矛盾嗎?咋還幫上她了?”
光是剛才聽安年說起那女同學前後的變化,錢嫂子的心就已經揪起來了,多可憐的小丫頭!
錢嫂子沒好氣道:“誰還沒閨女了?這種畜生,給他剁了都不解氣!”
話音落下,她正好抬眼,與楚婉對視。
還沒來得及翻的白眼卡在眼眶裡,因為楚婉的唇角抿了起來,微微上翹。
錢嫂子怔了一下,也忍不住笑出聲。
鬨啥矛盾啊,大家都是一個大院的,還是和和氣氣的好。
另一邊,徐麗知道將這一切告知校長,父母一定會責怪自己的。畢竟在他們看來,自己的麵子更加重要,至於她有多恐懼不安,就隻需要用“矯情”和“脆弱”四個字概括。
可她還是鼓足勇氣,將彭祥明的所作所為說了出來。
校長皺了一下眉:“是不是誤會?我和彭老師談一談。”
“不是誤會。”見徐麗的眸光黯淡下來,唐棠說道,“校長,如果您不徹查這件事,我們就隻能去報公安了。”
校長的臉色非常難看。
彭老師是教育局副局長的外甥,這麼大的事,哪能直接去報公安,好歹應該先和虞副局商量一下的。
他試圖先安撫徐麗的情緒,可突然之間,辦公室外傳來敲門聲。
校長對徐麗和唐棠說:“放心,我會調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提醒彭老師和女同學相處要注意分寸。”
他話音落下,起身去開門,邊走邊說:“我這邊還有點事,都有人敲門了,你們先回去。”
校長打開辦公室的門,將視線從兩個女學生身上收回,可剛一轉頭,竟看見站在門外的,是兩位穿著製服的公安同誌。
這一天,公安同誌是從顧家帶走彭祥明的,緊接著又來到華京大學,著手調查整件事。
經過一個星期的調查,公安同誌將一切因果串聯起來。
彭祥明並不是京市人,十幾年前在公社小學教書時,就曾因對女學生不規矩而被學生家長舉報。他丟了工作,之後沒幾年,高考恢複,他順利考上一所大學,之後在他舅舅的幫助之下留校任教。可那所學校,不如華京大學,他舅舅又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給他調了過來。
沒過多久,彭祥明的案子判了,而他舅舅以及包庇他的每一個相關人員都丟了工作。
這件事傳到徐麗父母耳中,他們不敢相信,這事竟是自己的女兒舉報的。
而因為徐麗的舉報,公安同誌調查時找到好幾個與她有相同經曆卻保持著沉默的女同學,因此彭祥明才能被判得這麼重。
“你們放心,公安同誌會保護好我的個人信息,這事並沒有鬨得人儘皆知。”徐麗說。
徐麗的父母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忘責怪女兒。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這隻是一件小事。吃虧是福,性子太強硬對你沒有好處。”
“在爸爸心中,你一直都是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這次究竟是怎麼了?”
徐麗沒有反駁他們,也不願再和他們多說什麼。
文靜並不表示怯懦,經過這一次,她意識到,如果父母不保護她,她就要學著保護自己。
案子塵埃落定之後,徐麗的心頭大石才徹底放下,不再驚恐,也不再夜不能寐。
至於她的父母,也許她和他們在很多觀念上並不能達成一致,但好在,她快長大了。
……
陰影並不會徹底消失,但會逐漸淡化,隻是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
不過幸運的是,現在的徐麗擁有了朋友。
唐棠和徐麗變成好友,兩個女孩一動一靜,性格非常互補。安年和她們平時不太能玩到一塊兒去,但三個人有同樣的愛好,成了學習上的夥伴。
這件事告一段落,楚婉就沒再提起過。
之後的大半年,顧驍偶爾會從兒子口中聽到唐棠的名字。
他們會一起去圖書館學習,還會互相借閱書本。
顧驍和媳婦商量著,是不是得關心一下兒子在學校的情況。
楚婉說:“交朋友不是很正常嗎?你年輕的時候,難道沒有女同學呀?”
顧驍皺了皺眉。
他真沒有和女同學交過朋友。
而且,什麼叫年輕的時候?他現在才三十多,依舊很年輕啊……
顧驍決定自己去找兒子聊聊。
這會兒,安年剛放學,他搭著兒子的肩膀,在小院裡散步:“年年,你和那個唐棠同學沒什麼吧?”
“什麼?”安年問。
“就是唐棠同學……呃,這個……”顧驍把昨晚媳婦教自己的說法全給忘了,硬著頭皮說,“學生應該以學業為重,年年,你……”
“爸,我真沒有早戀。”安年認真道。
“爸也不是說你早戀了,我是相信年年的……就是提醒你,以後在學校發生什麼事,回來跟我們說說。”
“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是真沒有。”安年正色道,“還有,爸,你以後能不能彆叫我年年?”
“為什麼?”
“聽著難受。”安年一本正經道。
顧驍懶得理安年了。
果然,和兒子說心事最沒勁了。
兒子又不是小棉襖!
“下個星期三記得早點回來。”顧驍說。
“知道。”
“你知道是什麼日子?”顧驍挑眉。
“媽媽的生日。”安年說,“一大家子人要給媽媽過生日的。”
顧驍:……
安年記不記得他爸的生日?
算了,不問了,免得生氣!
爸爸不搭理自己了,這正好,安年可以好好陪芝芝玩。
他進了屋,這會兒歲歲守在飯桌前,監督芝芝吃飯。每天晚上,媽媽都會先給芝芝做飯,之後再和爸爸一起進廚房準備一家子的晚餐。
兩歲多的芝芝,已經學會自己吃飯。
此時此刻,小團子麵前的桌子上,還放著一個洋娃娃,一起陪著她。
隻是她還不太會用勺子,經常把自己喂成嘴巴油汪汪的小花貓,不僅吃得特彆慢,還時不時抬起頭,看看洋娃娃。
歲歲不理解。
洋娃娃自己又不會跑掉,為什麼要盯著呀!
“以前姐姐吃很多很多飯,吃了飯才能長得和哥哥一樣大。”歲歲說。
“芝芝也要快快吃飯,才能和姐姐一樣大。”安年也提醒道。
芝芝的眸光清澈又稚嫩,看向自己心愛的洋娃娃。
小團子自己還握不好勺子,倒是能將勺子遞到洋娃娃嘴邊。
她像模像樣的,還怕娃娃燙著,鼓著腮幫子吹了吹勺子上的飯,奶聲奶氣道:“吃飯飯……”
娃娃吃了飯,才能和芝芝一樣大?
安年發現,原來兩歲多的小不點,也是有邏輯的。
可惜爺爺不在邊上,要不然他一定會去乾休所炫耀吧!
作者有話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grace2瓶;60977739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