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音樂(1 / 1)

聶彬下午沒有留多久,沒吃晚飯就又離開,但長輩們對他的讚美之詞恐怕是要持續到下周去。

晚上夏棠主動去找陸霄示好。

主要是想借電腦,往MP3裡下些歌曲音頻。

夏棠曾經是有過電腦的,還換過兩台。她的父母在吃穿用度上對她並不苛刻,他們收入尚可,且這份工作實在是非常便於攢錢,幾乎不需要水電房租夥食的支出。

她的上一台電腦在幾個月前進水死機,本來就是用過了幾年的雜牌機,要修的話實在劃不來。而要買,則得等到高考結束後。

這段時間裡她隻能忍痛過上沒有電腦的生活。

陸霄正在接電話,看他的表情,夏棠知道電話那頭的人不是他爸就是他媽。

電話那邊的人正在說話,陸霄不耐煩地聽,用眼神示意她需要什麼自便,夏棠毫不客氣地抱走了他的電腦就撤出去。

等她用完回來時,電話已經打完了。陸霄坐在床邊,眼睛低垂,神情沉鬱,手機被他扔在一邊,黑色屏幕靜默無聲。

室內沒有開燈,隻借著從露台上透來的院子裡的燈光,整張床是深黑與鉛灰的色調,光線昏暗時就是一片暗色。

夏棠一直想,他怎麼也不換一套顏色不同的床具。

她輕手輕腳地進去把電腦放下,但還是被他叫住。

“夏棠。”坐在床上的人出聲,抬頭,眼睛望過來。光線不佳,膚色模糊在暗色裡,隻剩鮮明的輪廓與專注的視線。

夏棠無奈,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然後陷入沉默。

她還能說出什麼安慰的話?比如說:“雖然你爸媽一年都不跟你見一麵,但他們隻是工作忙,其實還是愛你的。”或者“雖然你沒有父愛和母愛,但你起碼有錢,已經該知足了。”

聽起來都起不到什麼療效。

靜了一會兒,她摸到口袋裡的新MP3,於是問他說:“你聽歌嗎?”

她拿出MP3插上耳機,把另一邊耳機遞給陸霄。耳機線是她在從前學校附近雜貨店裡二十塊錢買來的,用了一年了,仍然沒壞,質量已然對得起價格。

他們並肩坐在床上聽起音樂,MP3按照歌曲下載順序開始播放,第一首是克萊德曼《夢中的婚禮》。鋼琴曲輕盈的旋律透過廉價的設備振動耳膜。因為隻有一邊耳機,夏棠調高了音量,樂曲聲伴隨著偶爾出現的滋啦電流音。

“音質真差。”陸霄說。

夏棠:“要麼閉嘴,要麼彆聽。”

陸霄按住她要去拔耳機的手,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地聽。這時候既安靜,又嘈雜,天色一點一點,變得更黯淡。

樂曲進入和煦的收尾,短暫的暫停和加載後進入下一首,背景樂裡琴鍵陡然鏗鏘有力地被敲擊數聲。陸霄被這一聲刺到,皺起眉毛。

夏棠寫作業時就常聽這歌,給學習找些熱血澎湃的激情。音質雖差,但好歹能聽出旋律,太清晰了才影響專注力。

陸霄拿起MP3,隨便亂摁幾下,音樂隨機播放跳進了下一首流行情歌。爛大街的口水情歌響起,夏棠跟著節奏輕輕敲手指,敲在陸霄的手背上,她說:“怎麼樣,音樂很不錯,很能治愈人心吧。”

陸霄嗤笑一聲,像是在嘲笑她來者不拒的音樂品味,但他反握住夏棠的手,還是回答說:“是。”

身前忽然一熱,是他抱過來。

聽說男孩要比女孩發育慢,但他一直以來就比她高。在夏棠停止長高後體型差拉得越來越明顯,他隻要張開雙臂,就能將她整個蓋住。

就像現在一樣。

耳機的降噪功能幾近於無,歌沙沙地在響,衣料摩擦的窸窣,呼吸聲和心跳聲,雜糅在一塊,模糊耳機裡的歌詞,隻剩一些好辨認的詞彙,比如baby,love,onlyyou之類。這年頭不摻愛情元素的流行歌曲才是極少數,真是一群靈感匱乏的作詞人。

夏棠的視線被遮蔽,眼前漆黑,額頭抵著他溫熱的胸口,鼻尖是熟悉的沐浴露氣味。

她伸手環過他的肋骨兩側,友情地拍了拍他的背。

環住她的手臂收攏,她被悶得不由從拍變成了捶。陸霄鬆開她,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她臉上。他的臉被陰影籠罩,是一片混沌,唯有眼睛明亮。

心跳聲很響亮。

“喂,我走咯。”夏棠說。她伸手取下陸霄戴著的耳機,音樂遠離他的耳朵,沙沙往外漏著音。

她的指尖碰到陸霄的耳垂,隻是一下,她站起來,拿起自己的MP3,走到門口,回頭看他一眼,囑咐說:“你自己記得開燈。”

門打開又砰地關上。室內黑暗,安靜孤獨,陸霄仍坐在床上,在幽暗裡盯著對麵的牆壁發呆。

從前——數年以前,夏棠還會肆無忌憚地在他房間的地毯上亂滾,趴在地上看書,小腿晃來晃去地拍打著地麵,襪子破了洞,露出圓潤的腳趾。

那會他也坐在這裡,心忽然跳了一下。

他覺得有哪裡不舒服——他覺得哪裡都不舒服,哪裡都不痛快,他認為一定是夏棠的問題,而她還在看她的書,晃她的腿,仿佛他不存在。

他於是嘲笑她說:“你真邋遢。”

夏棠衝他扮個鬼臉,抱著書跑掉了。

他忽然又後悔,麵對關上的房門感到懊惱。

滿室黑暗裡,陸霄輕輕笑起來。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熱意仍有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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