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鈴聲響起時,大家都不約而同抬頭,看向教室門口的兩個人。
陸霄站在門邊,仍舊是黑色外套,肩寬腿長,兩手抄在口袋裡。
衛川生跟在他身邊,專程為了湊過來當電燈泡,一邊嚼口香糖,一邊朝教室裡的夏棠擠眉弄眼。
往常教室門口都有那麼一兩個等著接女朋友下課的男生,陸霄為什麼會在這理由已經很明顯。
讓沒有見識到下午那場麵的人,也親眼確認了一遍。
夏棠把東西胡亂塞進書包,拉好拉鏈,起身飛快過去,將他拉離教室門口。
從走廊到電梯,一路上都有人側目,她在陸霄身邊走得大步流星,低頭把下巴和半張臉都藏進外套領口裡。
“喂喂,有你們這麼交往的嗎?”衛川生嘴閒不住地吐槽,“反正都公開了,不應該牽著手,親一親抱一抱麼。”
身邊兩個人一齊看他眼。
在兩道興師問罪的視線麵前,衛川生抬抬肩膀,做了個把嘴縫上的手勢。
今天晚上格外冷,夜風呼嘯。
他識趣地在教學樓下止步,不再繼續頂著冷風當他亮閃閃的電燈泡。
“這邊來。”
夏棠拉著陸霄,走到教學樓後林蔭遮蔽的石子路。
他們是晚自習後第一批離開教室的人,四周寂靜,隻有嘈雜的人聲從遠處飄來,燈火明亮的教學樓在身後漸遠。
這是條去宿舍的遠路,頭頂路燈昏暗,地上樹影交錯。
夏棠總算能把臉從衣領裡探出來,但手還是縮在口袋裡,呼口氣,吐息在路燈下變成稀薄的白霧。
這是那種,連最膩歪的情侶都不會選擇在這時候出來散步的夜晚。
夏棠裹緊外套,鼻尖被風吹得冰涼,腳步慢吞吞無聲往前挪,樹的光影一格格從他們身上經過。
兩個人被拉長的影子也在腳下。
走過麵前的涼亭,陸霄終於開口:“學校裡原來還有這樣的地方。”
他指的是這些假山庭院,還有在風裡嘩嘩作響的樹叢。
看樣子從前從沒走過這條路。
“你真的在這裡讀了兩年半的書嗎?”夏棠兩手放在外套口袋裡,側過眼睛看他,“畢業季的時候很多人來這裡拍照的,論壇上都叫它小樹林,說是學校專門給情侶準備……”
她說到一半,覺得不對,又生硬地轉過話題補充說:“到春天時這裡有很多鳥,學校裡有個觀鳥社團,經常在這裡拿著望遠鏡記錄鳥類。”
陸霄漫不經心地應聲,也轉頭看過來:“原來是這樣。”
羊腸小道彎彎曲曲,樹影下,大家的麵容都模糊起來,隻有目光彼此相對。眼瞳在夜色裡像沉在潭底的雨花石,折射出清淩淩的視線。
“要握著手嗎?”陸霄問。
視線筆直,語氣卻雲淡風輕的,尋常得像是問她現在幾點鐘。
“喂喂,”夏棠覺得哪裡不對地叫他,“我們剛剛不是還在聊校園文化嗎?是什麼時候跳到這裡來的?”
“校園文化裡不是說了,這裡適合牽著手散步。”
“哪裡適合了。”夏棠反對,“明明就很肉麻。”
陸霄看著她:“為什麼,這裡又沒有彆人在。”
“沒彆人也很膩歪好不好,麻的又不是其他人……是我自己。”
陸霄揚眉:“所以和我牽著手,這麼讓你覺得不舒服?”
“都說了是不好意思!”夏棠也把眉毛揚回去,對他瞪眼,“要是不喜歡,下午我就不握住你了。現在好了,明天我來上學的路上都得把腦袋包起來,好像做了什麼了不得的虧心事一樣。”
風呼嘯卷過,陸霄站在搖曳的樹影裡,慢慢反應過來:“你剛才,是說了喜歡?”
“沒有。”夏棠一秒猶豫都沒有地否認,斬釘截鐵道,“你聽錯了吧。”
兩個人在假山前,互相不讓地盯住對方。
最後陸霄先降下眼梢,視線也慢慢瞥開,微抬下巴,看向彆處。
又來了,又是這張大少爺的臉,和小時候吃癟時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
好像那種矜傲又嬌貴的牧羊犬,隻把飛盤叼到主人麵前,但眼睛看也不看,好像自己也不是很想玩一樣。
牧羊犬是很麻煩很麻煩的狗,他也是很麻煩很麻煩的人,既貴又不好養。
夏棠心裡也敗下陣來,悻悻然皺了皺臉,認輸似地說:“好啦好啦,就牽一下,到操場為止,說定了。”
而後不由分說,把手放進對方的口袋。
衣袋裡很暖和,手指在狹窄溫暖的地方相碰。
陸霄頓了一下,最後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握住她的手指,全部包裹在掌心裡。
是比下午那次汗津津的交握,還要溫暖的握手。像埋進溫度正好的熱水袋裡,忽然也就讓人覺得,即使是明天也沒那麼可怕。
身後又傳來人聲。
夏棠的指尖顫了下,又被陸霄牢牢握住。
後麵也是一對正在約會的校園情侶,大概也正和他們一樣手牽著手,竊竊私語地說著話,聲音隨風低低地飄過來。
在這樣的幽暗裡,大家彼此都看不清臉,從身後人的視角看來,他們也隻是一對大冷天還在這裡散步的普通情侶。
不如說,本來就應該是一對普通情侶。
第一次牽著手在路上走,第一次告訴所有人,我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