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此情不似帝王家(1 / 1)

這位上午時還悠閒釣魚、回家炫耀的蘇家老爺,此刻表情崩潰,兩手亂舞,跨過地上撿紙的老仆,衝出了客廳。

“老爺,老爺!”

順伯慌張追出門去。

蘇府東南側,有一座建在花叢中的涼亭,周圍鮮花姹紫嫣紅,十分美麗。

此刻陽光下,有長裙婦人在亭內帶著幾個丫鬟插花擺瓶。

長裙婦人似是氣還未消,丫鬟哄聲下,她不時冷哼一聲,情緒不滿。

這時,花亭不遠處的花徑上,忽然出現蘇閒的奔跑身影,還有他遠遠傳來的呼喊聲:

“眉娘!眉娘!”

“好啊,七郎還敢來找我!你跑啊,你怎麼不跑了,有本事和狐朋狗友去釣魚,沒本事認對吧,今天不讓你戒了這釣魚之事,妾身跟你姓!”

韋眉柳眉倒豎,猛然起身。

亭內“劈裡啪啦”一陣聲響,花瓶紛紛砸地,周圍此前還在哄勸的丫鬟們頓時噤若寒蟬。

韋眉也不知道從哪抽出一根粗棍,氣勢洶洶的衝出亭子。

“你哭唧求饒也無用!還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

韋眉冷臉,揚棍。

可很快,她發現自家夫君今日不對勁,哭的格外的凶,甚至沒管丫鬟們在後麵亭子裡看著。

夫妻二人聚頭,撲進懷中,相互扶臂對視。

蘇閒涕淚橫流,慌不擇言:

“眉娘,完了,咱們完了!洛陽那邊的人要來了!有小人向阿母告狀,說裹兒降誕禮之事,阿母……阿母她派人過來了,不日抵達龍城,咱們完了!”

原本河東獅吼的韋眉忽然收斂表情,丟下棍子,聞言後取出手帕,一言不發的給自家夫君擦拭眼淚。

“眉娘!是我沒用,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和大郎、裹兒!是我無用,連累你們!”

蘇閒愧疚無比的抱住長裙婦人。

“這不怪七郎,妾身與大郎、裹兒從來不怪你。七郎勿悲,信件在哪,妾身看看。”

韋眉無比平靜,直視夫君眼睛道。

“信……信……”蘇閒呆喃四望。

韋眉轉頭,臉色狀似無常地遣退了周圍好奇張望的丫鬟們。

園林內隻剩下韋眉與黯然神傷、默哀心死的蘇閒。

“夫人,信在奴婢這……請夫人過目。”

順伯氣喘籲籲的跑來,最終追上蘇閒,將信呈給韋眉。

韋眉安撫了一會兒夫君,轉頭挽袖,直接接過信紙,低頭吩咐道:

“順伯,就近去梅影齋把裹兒叫來,在牡丹廳集合。還有大郎。”

她微微上翻眼睛,看了眼天色,作出決斷:

“現在申初二刻,今日是袁老先生的課,如果老先生在,也一起叫來。還有謝小娘子,去漪蘭軒喊人,半個時辰後,牡丹廳集合。”

“遵命,夫人!”順伯精神一振。

老仆本來被自家老爺影響的慌張心神,頓時緩過來些,趕忙退下,四處喚人。

半個時辰後。

漪蘭軒,一間謝令薑不怎麼使用的西廂書房內,眾人齊聚。

蘇閒,韋眉,蘇大郎,蘇裹兒和匆匆歸來的謝令薑,還有那位袁老先生。

眾人最後沒有在經常秘密議事的牡丹廳集合。

因為謝令薑是最後趕來的,起初找不到人,謝令薑是練氣士來去無聲,最後還是蘇裹兒的丫鬟彩綬靈機一動,輕車熟路的去往隔壁梅林小院,找到了謝令薑。

謝令薑最後趕來,此前等不及的眾人,已經離開牡丹廳,在漪蘭軒附近等待。

一行人就近,在漪蘭軒的書房內,齊聚秘議。

屋內,蘇閒低頭看著腳下地板上的影子,怔怔出神,一旁的韋眉起身,從蘇大郎、蘇裹兒兄妹手裡接過一張揉出褶皺的信紙,默默遞出給另外二人:

“謝姑娘,袁老先生,你們也看下吧。”

就在類似幕僚客卿的謝、袁二人麵色嚴肅、查看信件之際。

蘇閒忽然抬頭,慘笑道:

“這回是親王衛繼嗣在母後麵前告的狀,誣蔑我為裹兒辦的降誕禮,利用離氏宗親、京兆韋氏、還有朝廷大臣們的送禮,結交黨羽,是不安分,滋生野心。”

他紅著眼,語氣滿是不甘委屈:

“可是裹兒明明還在宗正寺的族譜上,是她的嫡孫女,是宗室成員,此前每年都給她辦降誕禮,不說和當朝公主比,那些地位更低的郡主、縣主哪個降誕禮辦的不比裹兒熱鬨?貴族宗親送禮本就無可厚非……”

似是忽然想起某些不堪回憶的遭遇,蘇閒說到這兒,話語卡住,臉色頓時浮現一片枯敗之色:

“兒臣什麼地位頭銜都不要,僅僅隻想給孩子一點富貴都不行嗎,母後你好無情啊!

他眼底絕望,朝安靜的家人與幕僚道:

“阿弟……相王殿下從洛陽派人秘密來報,說母後聽聞捕風捉影的此事後,派出身側女官連夜離宮,朝江南道趕來……好像也是送禮,不過聽說,母後還多備了一份禮物,不僅要送禮給孫女,還要送一份禮物給兒臣……送給兒臣,嗬……

“現在它就在路上,不日就抵達龍城縣,相王殿下這封信加急送來,隻比母後派的人快上一點罷了。來……來不及了。”

無緣無故獲得來自那位女帝的禮物……眾人頓時沉默,想起了這位女帝這些年來的花式賜死手段。

比如從關中洛陽千裡迢迢送來江南的禮物盒子裡麵萬一是空的,你總得回點禮進去吧,一顆腦袋?

蘇閒驀然一笑,滿臉悲慘:

“母要兒死,兒不得不死,更何況她還是當今天子,是君民!不如我先體麵自縊,到時候你們再割下我的首級,說不定還能保住你們性命。”

像是抓到最後一根稻草,他準備抽刀。

蘇裹兒忽起身:“阿父為何言死?事因女兒起,父若死,女兒豈可獨活。”

蘇扶跪地:“孩兒替阿父自縊,祈求祖母息怒。”

韋眉朝夫君道:“禍福無常,二者並非一成不變,最多不過一死,七郎怕什麼呢?況且人哪有不死的,死就死吧,一家人陪你就是了,沒什麼好哭的!”

“眉娘,裹兒,扶蘇!”蘇閒閉目顫聲。

韋眉抿唇,倔強昂首,北望屋外……那兒有一個令她又敬又恨的婆婆,她當年就硬剛過。

若這位冷血婆婆送禮賜死,韋眉絕不求饒,保持體麵就是了。

韋眉掉轉過頭:

“謝姑娘,袁老先生,此事你們怎麼看?”

看著麵前這親情宛若平民百姓家的一家人,謝令薑與袁象山對視一眼,沒有立馬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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