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眼波斯商人,循著記憶,喊出名字:“李栗,那你是如何回複那邊的?”
被直呼名字,栗老板沒在意,小心翼翼道:
“小人如實稟告,說六公子是發現了新劍訣的線索,才遲遲未歸,眼下可能是去了雲夢澤那邊。”
“唔,雲夢澤……”衛少玄不動聲色問:“這伱是怎麼知道?”
栗老板心道果然如此,但發現衛少玄的銳利目光投來,他訕笑承認:
“上次臨走之前,小人不小心聽到一點……還望公子恕罪。”
“原來,倒也無事,這次回來,本就要和你說。”
“六公子,丘先生和柳福他們呢,怎麼沒回?”
衛少玄放下茶杯,習慣性的扶了扶下巴,沉吟:
“嗯,他們還在雲夢澤,劍訣還沒到手呢,我們布置了那麼多,自然不能輕易離開,得有人看守……不過,這不是怕父王著急嗎,本公子就先回來一趟,順便補充點物資。”
栗老板小聲問:“新劍訣在雲夢澤哪裡?難不成是與雲夢劍澤,還有吳越女修有關?”
歐陽戎眯眼,像是沒聽見,略過這個話題,輕聲問:
“李栗,先說說龍城這邊,最近情況如何?”
栗老板立馬肅靜,抱拳稟告:
“最近倒是沒什麼大事,不過上個月十五,您取走鼎劍後,小人發現,有雲夢劍澤的越女在大孤山徘徊多日,疑似其中有大女君雪中燭,應當是在找尋公子與鼎劍。
“公子和丘先生不在,小人和手下們打不過她們一根手指,所以一直不太敢靠近大孤山。”
衛少玄挑眉:“哦?還有這事?”頓了頓,又點頭:“倒也正常,這雪中燭,此前也不知是從哪裡得到了鼎劍出世的消息,那日與義父激戰爭奪,真是煩人,遲早有一日,本公子要收拾了她!”
“沒事,六公子沒撞見她們就好,小人好一陣擔心。”栗老板鬆一大口氣:
“六公子遲遲不歸,小人差點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比如遭遇了女君殿的女君們,她們人多勢眾,又有雪中燭壓場,丘先生也不一定扛得住。”
衛少玄笑了笑:“暫時打不過,但還跑不掉嗎?本公子與鼎劍,現在就在她們眼皮子底下,這就叫燈下黑。”
“六公子高明!”栗老板繼續說:“另外,前些日子,陳郡謝氏的謝旬,帶領白鹿洞的弟子,來了趟龍城。”
“哦?謝旬是保離派的人,他們來此作何?”衛少玄有模有樣的皺了皺眉。
栗老板立馬分析:“明麵上是看望書院高徒歐陽良翰,但暗地裡,當然是調查鼎劍誕生之事,不過這些保離派的迂腐儒生真是遲鈍啊。”
波斯商人冷笑不屑:“嗬嗬,鼎劍與劍訣都被公子收入囊中了,他們才姍姍趕來,真是一群廢物,拿什麼和王爺鬥,哼。”
衛少玄看了看洋洋得意的李栗,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對了,六公子。”栗老板切換表情速度很快,他朝錦服公子點頭哈腰,彙報道:
“那個姓歐陽的龍城令,不知怎麼的,竟撿回一條小命,而柳家的人,卻全死了個光,包括柳子麟。
“嘶,按理說,應該是柳子麟活,姓歐陽的死啊,那日混亂,也不知道是誰救了這小子,宰了柳子麟,嘖嘖嘖,真是福禍難料。”
“哦?還有這事。”衛少玄挑眉,兩指微曲,悠哉輕敲腰間的玄鐵令牌。
栗老板點頭:“不過這歐陽良翰,雖活命,卻病重,前段日子在東林寺臥床養病,因為仍有越女徘徊大孤山,小人倒沒去實地觀察。”
衛少玄微笑:“這種小事,暫時無關緊要。”
“小人也是這麼覺得的,但是柳子麟之死……六公子,咱們要不要替他查清報仇,此人蠢是蠢了點,但不管怎麼說,也是給咱們衛氏效命……”
錦服青年忽然大手一揮,命令道:“不,廢物就是廢物,傳令下去,柳家之事暫不追查!”
“這……”
衛少玄冷眼道:
“眼下新鼎劍的風聲隱隱傳出,龍城是風頭浪尖,很多人盯著蝴蝶溪這邊,既然鼎劍已經到手,第一要務是藏好本公子的蹤跡,你們立馬撤離龍城,不要再逗留,免得暴露本公子行蹤。”
“是!”
“至於歐陽良翰,出身寒門,小人物罷了,此前暗中攀附討好離閒一家,想燒冷灶,嗬,這哪裡是什麼正人君子,此前真是高看他了,偽君子爾。
“除了一張英俊無雙的臉外,他還有什麼,不過爾爾。
“離表妹也是年輕,此前竟被迷的神魂顛倒,幸虧本公子天降,讓她知道了什麼叫大丈夫,什麼是繡花枕頭。”
衛少玄甩袖,一臉不屑:
“這種偽君子,利益到了,就會騎牆,暫不用理會。”
“額……是!”
栗老板本想提醒,不能小瞧此子,還是有點本事的,可看了看麵前意氣風發的六公子,與其手邊墨家劍匣,他稍微猶豫,用力點頭:
“公子高見!此子與公子比,確實如同螢火與皓月爭輝。
“對了,六公子,離閒一家人也回來了,正在蘇府,那位離小娘子也在。”
“哦。”衛少玄反應淡淡。
栗老板不動聲色:“是六公子放回來的?”
衛少玄含笑說:“現在挺乖的,那位離表妹也是,目睹本公子英姿,欽佩愛慕。
“這一家人,倒也識趣,願意暗中服從咱們衛氏……你通知各方,暫時不準傷害他們。
“另外你替我寄信回魏王府,就說……離閒一家偏居一隅多年,與衛氏無怨,不似相王府那般血仇。
“他們已暗中向孩兒釋放善意,離表妹也對孩兒英姿傾倒,父王可以考慮網開一麵了,有些事就不要刻意阻攔,免傷和氣,以後之事誰也說不準,何不徐徐圖之?
“畢竟……這離閒,與相王離輪,雖血濃於水,但誰說一定情比金堅?繞繞多著呢。”
衛少玄輕笑。
“原來如此,公子英明。”栗老板猶豫:“可此事乾係重大,六公子何不親自回京述說?”
衛少玄搖搖頭:“吾要辦大事,須再入雲夢。”
“是,小人…領命!”
衛少玄起身,隨手拎起劍匣,冷淡出門。
栗老板欲言又止:
“六公子可否透露下,是何大事……魏王殿下,還有小人擔心六公子安危,而且,這鼎劍一日不回洛陽,大夥就一日不安穩。”
“本公子已拿到寒士劍訣,晉升九品執劍人,但卡在了八品門檻處。
“現已確定,有一道新劍訣,正在雲夢劍澤,嘴邊之肉,焉有不吃的道理?”
衛少玄的理由越說越通順:
“放心,有丘先生和柳福在,可保無虞。等我拿到新劍訣,晉升八品,立即返回洛都,磨刀不誤砍柴工,你與父王安心等我。”
頓了頓,他隨手插旗:
“待我以高品執劍人身份,攜一口鼎劍歸京,定當名震神都,徹底終結離衛之爭!到那時,要一一清洗仇敵。”
栗老板精神一震,用力點頭,但忍不住好奇心:
“藏在雲夢劍澤的新劍訣是哪道?”
衛少玄隨口瞎掰:“長生藥。”
栗老板若有所思,下一霎那,眼神大亮:
“原來如此,長生藥乃第一口鼎劍,聽聞當年越處子也有參與,雲夢澤藏有長生藥的劍訣,對得上了!”
“……”衛少玄咳嗽點頭:“還是你聰明。有時候,真是想賞你點什麼啊。”
栗老板喜色:“六公子過譽,能伺候公子,乃小人福分,六公子吩咐,小人肝腦塗地,竭力完成!”
衛少玄挑眉,“這樣嗎。”他表情稍微有點扭捏與不好意思:
“那行,你這兒有無補氣丹藥?”
栗老板一愣:“有倒是有一枚,乃是王府讓小人花大價錢購置,為丘先生準備的……”
“取來給我。”衛少玄大手一揮,豪氣萬千:“本公子替你交給義父,他肯定開心。”
“額,好。”
栗老板稍微遲頓了下,點頭應許,匆匆退下。
少頃,他重返大堂,兩手捧著一隻紫檀木盒,一臉嚴肅。
某人瞥了眼,紫檀木盒巴掌大小,精致非常。
衛少玄食指挑開木盒,頓時一股藥香撲鼻來。
隻見盒中有紅布,紅布正中央,有一枚墨綠丹藥靜靜躺著,周圍是一堆奇怪輔藥葉片擁簇此丹。
墨綠丹身,隱隱有一抹幽光閃過。
“六公子請賞,此丹名為墨蛟,上品補氣丹藥之一,乃是王府花重金從閣皂山購得,這種品質的補氣丹藥,十分難得,成丹率低,還需要玉清道士消耗寶貴的白金符籙,閣皂山一年也就出個一爐,寥寥數枚罷了……
栗老板臉色略有肉疼,惋惜道:
“若是當日先生服用此丹,說不定就能抵住雪中燭的浩瀚劍氣,不落太多下風。
“隻可惜,公子與丘先生當初乘洛陽宮人的快船,提前抵達龍城,沒有按計劃下江南,途徑閣皂山取丹,小人派人取來,為時已晚,前不久才抵達小人手裡……”
衛少玄瞥了眼取名墨蛟的幽綠寶丹。
好家夥,若當初丘神機服用此藥,短時間內靈氣澎湃,護體真氣源源不絕,那他的功德紫霧與‘不平氣’還真不一定能比拚的過他,好險啊……正佩戴麵具的某人心裡泛嘀咕。
“還行吧,這丹馬馬虎虎。”
衛少玄一臉淡然,隨手從栗老板手裡接過丹盒,在對方隱隱不舍的視線中,塞進袖裡。
栗老板小聲:
“那個,六公子,能不能替小人向丘先生道個歉,墨蛟來晚一步,影響他與大女君的爭鋒……”
衛少玄一本正經,點頭保證:
“放一百個心吧,義父他為人大方,這種小事,他笑一笑就過去了,不會為難你的。
“嗯,現在寶丹送來也不遲,正好急需,你等著吧,下次有機會見麵,義父說不定會重重謝你。”
“這就好,這就好。”栗老板長鬆一口氣。
衛少玄扶了扶下巴,瞥了眼麵前這位頗像肥羊的波斯商人。
欸越看越順眼是怎麼回事?
有點不舍得走了都。
衛少玄忽問:
“文皇帝的劍訣在哪,能否取來。”
栗老板一愣,搖頭:
“文皇帝在洛陽,劍訣乃朝廷絕對機密,不能外傳,聽聞傳承方式特殊,須親自前去觀摩才行。”
波斯商人好奇問:“魏王殿下此前不是與公子說過嗎?王府換得了一次寶貴的觀摩機會,等六公子回京親臨。”
“嗯,隻是問問,眼下急用而已,看看能否方便些,也罷。”
衛少玄輕笑一下,轉身出門。
“六公子請留步。”栗老板看了眼劍匣,猶豫說:“那個……能否恩賜小人,觀摩一下新鼎劍?”
衛少玄:“你懷疑本公子?”
“不是,隻是魏王府那邊一直催促質問……”
栗老板說話間,衛少玄冷哼甩袖,大步邁出門檻,他揮手打斷:
“抬頭。”
波斯商人仰頭,驀然張嘴,一臉吃驚。
一道“弧”,懸掛屋頂,無聲無息。
它不知是何時出現,持續了多久。
劍懸頭頂,尤不自知。
栗老板震撼之際,一道森冷嗓音淡淡傳來:
“下次再問,狗頭落地。”
噗通一聲,栗老板跪趴在地,頭頂一口“鼎劍”,他渾身顫栗,砰砰砰拚命磕著響頭,恭送門外錦服青年大搖大擺走遠的背影。
“小人不敢,公子慢走!公子吩咐,小人定辦妥當!”
波斯商人如被撈出寒潭,後背裡衫,冷汗浸濕,再不敢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