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雪娥臉色饒有興致的聽完,待晴書複述完畢,她緩緩頷首:
“是個克己奉公、才高行潔之人,還很有原則底線。”
晴書點點頭:“奴兒也這麼覺得,幾日相處,歐陽公子舉止端正,言行令人印象深刻。”
頓了頓,她又說道:“夫人,這次咱們跟著王操之投進去的錢應該能很快賺回來……”
“好了,彆和我講這些,不管是盈是虧,你帶著下麵的人,跟著投就是了,關鍵時刻無條件站在歐陽良翰那邊。需要多少銀兩,回去後報個賬就行。”
提到生意,謝雪娥興致闌珊的擺了擺手,站起身,離開之前,轉頭朝晴書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阿兄與十七娘在潯陽城這邊的事,謝氏幫不了太多,但妾身以個人名義,稍微助力,無人可以置喙。”
“明白了,夫人。”
晴書領命退下,謝雪娥垂目整理了下端容,狀若無常的返回屏風後方,迎麵看見謝令薑換好了衣裳。
隻見,絕色小女郎一襲盛裝的走出裡屋,一邊整理束起纖腰的緞帶,一邊好奇問:
“小姑,你們在聊什麼呢?”
“小事。”謝雪娥眨巴眼睛,走去挽住謝令薑的藕臂胳膊。
她轉頭打量了下,板臉戳了戳侄女的皙白額頭:
“好了,你這丫頭,彆再束緊了,腰已經夠細了,再勒下去,豈不顯得上麵愈胖?”
“……”謝令薑。
搶在她瞪眼之前,謝雪娥破顏一笑,把謝令薑拉出門去:
“走,去瞧一瞧今夜選中的倒黴蛋。”
謝令薑小臉頓時緊張起來。
“他來了?”
謝雪娥微笑點頭。
此刻樓下,某位狐白裘青年剛被迎賓丫鬟領進一樓大廳落座不久。
他並沒有發現,頭頂五樓的某間包廂房門從內打開,有一大一小兩道倩影從中款款走出。
步搖貴婦人倚欄眺望,笑問了句:
“他就是歐陽良翰?”
謝令薑螓首低垂,小聲:
“姑姑不是看過他畫像了嗎?明知故問。”
謝雪娥多瞧了幾眼樓下大廳那個狐白裘青年,目光在那張風神俊朗的臉龐上逗留了會兒:
“隻是沒想到,比畫像上的還要俊朗,還以為晴書送來的畫像已經添油加醋了呢,不錯,才貌雙全,不輸當年你姑父。”
她莞爾一笑,輕輕點頭,似是滿意:
“我們謝氏女郎挑選郎君,還是有眼光的,尚人物也。”
謝令薑蹙眉,轉頭看著剛來潯陽城不久的親姑姑,語氣認真:
“大師兄不是繡花枕頭,小姑怎麼淨說些有的沒的。”
謝雪娥輕吟:“不是繡花枕頭?這可不一定喲。”
她頓了頓,搶在小侄女柳眉倒豎之前,眨巴眼睛,說出一句隻有已婚婦人才秒懂的話:
“得試過才知道。”
準備據理力爭的謝令薑愣了愣,過了一會兒,暈紅迅速爬滿剛剛沐浴洗潔的白皙俏臉。
“小姑不可理喻!”
謝令薑狠狠嗔了眼笑吟吟的步搖貴夫人,冷哼扭過頭去,不想理她。
隻是高昂下巴,她一個人氣鼓鼓了一會兒,頭不回的嘴裡反駁了句:
“大師兄也不是繡花枕頭。”特意強調了下。
謝雪娥莞顏一笑。
“嗯,妾身看著也覺得不像。”她點點頭。
謝令薑咬了咬牙關:“小姑彆說了。”
謝雪娥笑笑,不再逗她。
“糟了。”謝令薑突然往後一縮。
謝雪娥亦迅速後退一步,原來下方,歐陽戎突然抬頭,似是察覺什麼,疑惑四望。
謝雪娥與謝令薑對視一眼,默契返回“太陰”包廂。
回到屋中,謝令薑走到爐邊,盯著爐炭,俏臉出神:
“小姑,今夜這麼做,會不會不太好?”
“有何不好?今夜,須讓他知道,謝氏嫡女有多榮貴。世間男子大多這樣,得之太易,難以珍惜。
“隻有讓他看見,不知多少人寵你,討好你,你不缺人追,身邊滿是優秀郎君,知道你身份有多尊貴,他就開始知道珍惜。”
謝令薑喃喃:“大師兄也是這樣嗎……”
“隻有是人,皆怕失去,特彆是曾經有過的。”謝雪娥歎氣:“這些事,其實不該我來做,但你阿母走的早,你阿父又太喜歡這個弟子,嚴厲不起來,隻好我這當姑姑的來乾。”
“對了。”步搖貴夫人回頭問:“潯陽王府那邊,今夜來人嗎?”
“沒有。”謝令薑搖搖頭:“不過今晨離伯父他們已經替我慶生,韋伯母與裹兒妹妹還下了一碗長壽麵條。”
謝雪娥扯起嘴角,點頭:“這位主,確實比以前懂事多了。”
謝令薑抬起頭,認真道:“一直沒問小姑,難道不在意大師兄的家世嗎?”
謝雪娥側目:“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謝氏顯赫,英烈添光,難道不就是給後世兒郎們能任性選擇的機會?
“謝氏對待你婚事的態度,就像對待阿兄與潯陽王府的關係一樣。”
謝令薑有點憂慮:“可是金陵那邊有不少族人與衛氏走的近,也經常指責阿父,關係越來越僵。”
“十七娘記住,眼下這個時刻,阿兄與他們關係越僵越好。”
謝雪娥讚揚語氣,娓娓道來:
“陳郡謝氏能在江南屹立數百年,所靠的決不是次次一邊倒的押寶正確,而是從不阻攔謝氏子弟,各尋明主,哪怕互相敵對也好。
“魏晉至今,謝氏什麼風浪沒見過?都說離衛之爭凶險,但能有當初隨朝統一南北,瘋帝鐵騎踐踏江左士族門楣,到處屠戮士族練氣士、搜刮鼎劍秘藏時凶險?”
謝雪娥微笑:“巧了,那位效忠瘋帝、帶頭掘地三尺的驃騎將軍,正是一位早年潛逃北朝、改姓切割的‘謝家逆子’。”
謝令薑輕輕點頭。
謝雪娥忽問:“十七娘應該沒與他通風報信吧?”
謝令薑目不斜視:“沒有。”
看見她這副正經模樣,謝雪娥反而狐疑:“禮物什麼的,也沒有畫蛇添足的提醒準備?”
“沒,沒有。”
“那就好。”謝雪娥點頭:“提前準備就沒意思了,就是要他措手不及,加深愧疚自慚,好好看看十七娘的光鮮亮麗。等過了今夜,十七娘隻需稍微靠近一步,他包管受寵若驚,對你百般珍視?”
謝令薑低頭想了想,銀牙輕咬,叮囑一句:“那姑姑答應我,今夜勿要過分,不許做辱他之事。”
謝雪娥失笑搖頭:“第一,今夜若無意外,妾身隻會搭幾句話,再讓他坐近一點,能看見十七娘被青年才俊們追捧,知道下五姓女有多貴,敲一敲榆木腦袋,若無必要,才不會刻意辱他。”
她輕笑一聲:
“第二,天下門閥皆知。
“我陳郡謝氏六百年來,從未輕辱過江左寒士。”
停頓片刻,婦人淡淡:
“自家女婿除外。”
謝令薑驀笑乍歡。
少頃,一位伶俐丫鬟敲門走入,提醒時辰。
姑侄二女對視一眼,優雅起身,款款下樓。
正式登場,眾人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