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回來這麼晚,吃飯了沒?”
“吃了。”
“那妾身讓半細去通知後廚,把烏雞湯繼續慢燉,你明早再喝。”
“好。”
“咦,這是什麼,桂花糕?檀郎愛吃這個?”
“哦,一位好友送的,讓我帶一盒回來,讓嬸娘也嘗嘗,說這家桃壽齋的糕點算是江南一絕。”
“好端端的,送妾身乾嘛?”
“可能是聽我提過一嘴吧,說嬸娘你偶爾容易頭暈眼花,她覺得多吃些甜品,可以補一補。”
“是嗎,檀郎好友,心思這麼細膩,肯定不是元懷民那老小子,也不是六郎,或者離世子,對吧。”
“額,對,確實不是。”
說完,歐陽把糕點盒放在桌上,沒再多言,轉身走人,出門前丟下一句:
“嬸娘嘗嘗唄,畢竟人家一片好意,侄兒回院子洗漱去了,今日有點累……薇睞,去燒點熱水……”
甄淑媛目送愛侄的背影消失在如墨夜色之中。
她回頭看了眼糕點盒子,打開後,撚起一塊,細細打量了會兒。
羅裙美婦人麵色若有所思起來……
又是一日,夜。
朦朧微涼的小雨被一層夜幕籠罩,
歐陽戎再度晚歸,撐傘走進大院。
大廳裡嗑瓜子等待的甄淑媛,欣喜起身,帶領半細等丫鬟,迎了上去,羅裙美婦人搶先接過愛侄低頭收攏的月白油紙傘。
“衣領都打濕了,檀郎擦擦頭。”
“嗯。”
“妾身讓薇睞準備了一碗桂圓銀耳……咦,這是什麼?”
甄淑媛看見歐陽戎遞至她麵前的木盒,好奇接過,打開盒蓋,瞧清楚了裡麵物件。
“木梳?”她一臉迷糊。
“嗯,有個好友心靈手巧,做了幾把木梳,贈予了侄兒一把,侄兒也用不上,她說讓我轉送給嬸娘你。”
“你這好友還會這種精細手藝嗎……”
甄淑媛嘀咕,不動聲色問:“檀郎這幾天,白日在星子坊那兒忙完公務,晚飯都是在這位好友家吃的嗎?”
“嗯,是這好友,她正好也在星子湖附近住,院子裡夥食不錯,我忙完事,又到飯點,懶得跑回來,在那兒就近吃了。”歐陽戎語氣淡淡說。
“檀郎這好友,怎麼還時不時的送點東西給妾身……”甄淑媛多看了眼歐陽戎,停頓後,再開口:“檀郎難道不知道,一般木梳都是情人之間互送的嗎,有為君婠發、白頭偕老之意。”
她看見歐陽戎臉龐上浮現出饒有興趣神色:“那要是送長輩呢,合不合適,該不會也有這一層含義在吧?”
“送長輩倒是沒有這麼多講究……可以當作孝心。”
甄淑媛沉吟了聲,俄頃,搖了搖頭,將精致木梳子,放回鑲有朱紅軟布內飾的盒中,壓下盒蓋,嘴裡說:
“但還是有點怪,好端端的,送這送那的,不時來點禮物,該不會是有什麼事吧,想求檀郎吧。
“檀郎還是謹慎些為妙,你現在身居刺史高位,確實容易引來一些投機分子,之前那位裴十三娘,妾身都還有點不放心呢……”
歐陽戎接過半細遞來的熱毛巾,兩手捧著,埋臉其中,擦了一把,聲音傳出來嗡嗡的,有些沉悶:
“嬸娘收下吧,沒事的,這好友沒什麼要求我辦事的,這一點侄子我還是能辨得出來的,隻是單純關係好,她又是孝敬長輩的溫良性子。”
在甄淑媛露出欲言又止表情之際,歐陽戎扯下臉龐上蓋住的毛巾,將木梳盒輕輕推進甄淑媛懷裡,輕笑一聲:
“而且我也明確說了,太貴重的東西不準送,嗯,嬸娘放心收下就是了,來自晚輩的一點心意,還是不要辜負為好……”
“好吧,檀郎心裡有數就行。”她低頭打量了下木梳盒,眸子微微上翻,看了眼檀郎表情。
“嗯,有數的。”
甄淑媛勉強收起了木梳盒,遞給旁邊神色好奇的半細等丫鬟。
她回過頭,還想多說上幾句,歐陽戎已經丟下毛巾走人了,準備回飲冰齋休息。
“對了,這好友其實也算是故人,嬸娘可能認識。”
走到門口時,笑說一句。
甄淑媛奇怪問:“故人?認識?是誰,該不會是阿青她們吧?”
“在龍城應該見過,她這次來潯陽,比較低調,不方便大多數人知道,不是阿青,但也差不多……”
歐陽戎話語說著,已經離開了大廳,背影走遠。
甄淑媛目送語氣隨意的愛侄瀟灑背影遠去,紅唇呢喃:
“龍城的故人?還見過?奇怪……”
三日後,早晨。
槐葉巷宅邸,早膳廳中,歐陽戎與甄淑媛對坐用膳。
歐陽戎緋紅官服穿戴整齊,埋頭喝粥,吃完準備走人。
甄淑媛今日發鬢高婠,一隻木梳子,與玉簪珠寶一起,插在發鬢某處點綴,一派端莊榮貴氣質。
甄淑媛盯著歐陽戎看了會兒,目光落在他發冠上的普通玉簪子處,突然問:
“對了,檀郎,你娘親那根族傳的簪子呢,妾身好久沒看見檀郎你戴了,該不會是送婠婠了吧?”
歐陽戎頭也沒抬,搖搖頭。他沒去說話回應,注意力好像集中在了乾飯上。
甄淑媛緩緩頷首:
“倒也是,上次婠婠過來看望妾身,妾身瞧見她發鬢上插著一根鴛鴦翡翠簪子,應該是檀郎送的,檀郎此前元宵節也送過妾身一枚來著。
“若是把你娘親那根簪子送給她,婠婠指定天天戴著……”
甄淑媛不由笑了下。
歐陽戎也笑了下,還是沒說話。
甄淑媛接著話頭,試探道:
“所以那根簪子還在檀郎那裡是嗎?”
“不,暫時送人了。”
“暫時?送人?”這兩個詞還能搭一起?甄淑媛一臉新奇的問。
“嗯,有個好友挺喜歡此簪的,借她戴幾日。”
“這麼重要的東西,檀郎輕易就借了嗎……而且怎麼又是好友……”
甄淑媛臉色為難,雖然平日裡她隻管家事,檀郎在外麵的事她從不過問,可此刻,她忍不住看了眼檀郎靜如平湖的臉龐,還是問了:“是元懷民嗎?”
“不是,不過他也挺眼饞的,就不借他。”歐陽戎含笑。
“那是誰?”她追問。
“唔。”
歐陽戎放下熱乎粥碗,接過葉薇睞遞來的白手帕,斯文輕柔的擦了下嘴角:
“就是前幾日送嬸娘小禮物的那個,這幾日我都是在人家那裡吃飯,她又送了嬸娘這麼多心意禮物,總有點不好意思,既然喜歡,暫時給人家戴著了,倒也無妨,嗯,我和她說過此簪的重要性的,是娘親遺物,也要嬸娘點頭……不會不知禮數的。”
甄淑媛聞言欲語,被歐陽戎噙笑打斷:
“所以嬸娘放心吧,侄兒肯定不會讓懷民兄他白嫖的。”
他反過來安慰起了甄淑媛。
後者微微張嘴,看見愛侄這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有些遲疑的點了下頭。
“好、好的。”
歐陽戎整頓衣裳,站起身,準備走人。
“檀郎,伱這好友,是男的女的?”
甄淑媛突然抬頭問。
歐陽戎立即淺然一笑:
“放心吧,娘親這簪子,不算嚴格的女款,男女皆可戴,以前侄兒不就照樣戴嗎?嬸娘不必替人家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