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記憶太過久遠的緣故,許太平總覺得腦海之中的這番言語,不但與爺爺臨終時的遺言有些出入,而且語氣要更為不甘。
甚至還帶著幾分怨恨之意。
怨恨這天道不公。
怨恨這一身凡骨。
但很快,許太平便回想了起來。
這應當是在爺爺去世前一日,自己半睡半醒時,爺爺坐在床邊說過的一番話。
“原來……爺爺他……是帶著這般深厚的不甘和怨恨……離世的。”
神識依舊深陷那黑色旋渦不可自拔的許太平,幾乎是用儘了身上全部“氣力”,才在腦海之中彙聚出了這麼一道念頭。
不過就在這念頭生出的一瞬,他便“看到”這黑色旋渦的中心處忽然生出了一點光亮。
可就是這一點微如螢火般的光亮,好似一根線一般,死死將許太平的心神“拽住”,一點點地向上拉扯回去。
隻是比起被重新從旋渦之中拖拽起的心神,此時更加吸引許太平的,還是腦海之中不停閃現的那一幕幕過往畫麵。
不知為何,原本記憶中十分模糊的孩提時畫麵,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就連爺爺背著他一同山上砍柴時,那粗重的呼吸聲,都像是在他耳邊一樣。
更不要說,爺爺的神情跟一舉一動。
而也就是這一幕幕清晰的畫麵,讓許太平再一次看見了、感受到了,爺爺言語、眼神與平日裡的開朗豁達,截然相反的一麵。
比如說,當村口那神神叨叨的趙叔,在說起雲廬山上仙人去清水鎮上斬那蛇妖時,爺爺的眼神之中,便滿是激動與向往神色。
比如說,當聽說其他鎮上有村民被仙家選中入山修行時,眼神之中不經意流露出的豔羨之色。
比如說,在二牛山采了一上午藥的爺爺孫二人,坐在山頂小憩時,爺爺在吸了一鍋子煙後,望著天邊那座高聳入雲的雲廬山,發出的那一聲長歎——
“世間靈骨共分四等,一品天靈骨、二品金靈骨、三品玄靈骨、四品白骨靈,餘者皆為凡骨,無緣修行。”
“無緣修行……”
“無緣修行呐……”
以及從村中許郎中口中知曉,自己病情加重,過不了多時便藥石無醫時的那個夏夜。
爺爺坐在床邊,一邊給睡在蘆葦席上的自己扇著扇字,一邊自言自語一般對床上半夢半醒的自己道:
“太平啊,爺爺原本還想著,再與那老道人見上一麵,看看能否以這靈骨丹做交換,收我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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