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死亡率百分百?

這句話的分量很重,像是一記重錘,直直地砸了下來,令人幾乎有些眩暈。

“什麼?”

溫簡言吃了一驚,扭頭看向白雪。

雖然兩人離得很近,但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他仍舊無法完全看清對方的身形,更彆提什麼彆的了。

“你說的是……陳默?”

“是的。但不僅僅是他。”

白雪平靜地搖搖頭:

“總之,彆過去了,他已經沒救了。”

在白雪的眼中,前方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孔洞,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吞沒在洞口深處,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

陳默即使現在暫時還沒有死,也和死亡沒有什麼區彆了。

那是一個隻要接近,都會被吞沒的黑洞。

所有的可能性都會歸零。

在這種情況下,最理智的方式就是放棄接近,在這一輪保守行事。

畢竟,現在距離宴會結束也不過隻有不到二十分鐘了,最多隻要再撐過一輪就足夠了。

聞言,溫簡言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向著遠處看去。

不遠處,黑暗的長桌邊上,陳默直挺挺地坐著,麵無表情,臉色慘白,像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屍體,看上去滲人的慌。

餐盤下的桌布上,地麵上,全部都被猩紅的血液浸濕。

鮮血並非來自陳默,而是來自於銅盤之中盛放著的死人臉皮。

這一幕陰森,不祥,令人不適。

溫簡言端著盤子站在原地,感到脊背上冒出了一層一層的冷汗,就連掌心裡都汗津津的。

現在的情況,要遠比想象中更複雜。

很明顯,和這個副本之中其他的住客、單憑本能行事的鬼不同,這位白衣女子,是唯一一個可能擁有【自由行動】能力的存在。

無論是它一開始的“指路”,還是之後從筆記本之中窺見的一鱗半爪,都指向了這一點。

它可不僅僅隻是什麼,無意識的,遊蕩著的鬼魂,而是某種更為恐怖的,擁有更可怕能量的存在。

陳默現在落入它的手中,絕不僅僅隻是一個意外。

手腕更痛了。

陰森森的疼痛感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皮膚之上沉甸甸的。

溫簡言低下頭,掀起自己的袖子。

手腕上,赫然是一個青黑色的手印,那部分皮膚微微下陷,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正死死地捉在上麵一樣。

他感到自己的腦子有些亂。

鬨哄哄的,嘈雜的思緒填充在腦海之中,因為過度思考而導致出現的打量細節擠在腦子裡,大聲叫囂著“我最重要”“不我才是”,這令他開始有些頭痛。

停下,停下。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紛亂的思緒之中抽離出來。

他扭頭看向

白雪:“如果我接近,會死嗎?”()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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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怔了一下,一時沒有弄明白溫簡言的意思。

“我記得,你是可以看到具體事件發生的概率吧?”溫簡言耐心地問道,“如果說,是我走過去的話,我會死嗎?”

白雪扭過頭,再次向著桌邊看去。

麵具下,他的眼珠顏色泛著詭異的漆黑。

幾秒之後,白雪猶豫著開口說道:

“……我不確定。”

確實,前方桌邊的血泊之中,有著能夠吞噬一切可能性的黑洞,但是,在他嘗試著尋找溫簡言接近時存活的可能性時,卻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線生機。

這太奇怪了。

白雪以前從未遇到過。

“好,我明白了。”

溫簡言的心臟緩緩沉下,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點點頭。

白雪的回答印證了他的猜測。

溫簡言總算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這破東西一直在試圖接近他。

無論是在副本一開始時,房間內畫的出現,還是在此之後的所謂指引,都是在接近他,甚至操縱他。

包括現在。

所以,在那麼多人之中,隻有陳默中招了,要知道,陳默可是一個非常資深的主播,理智冷靜,各項能力都沒有太多的短板,他也有足夠的經驗可以分辨出,那個白衣女人絕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不至於一上來就莽撞地想要處理它。

那麼,就隻有一個原因了:

他是被選中的。

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隻有溫簡言的死亡率不是百分百——畢竟,這個陷阱本就是為他而設的。

但是為什麼?

它想要什麼?

溫簡言相信,他很快就知道了。

他再次看向白雪,鄭重其事地說道:“接下來,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白雪:“你還是準備去?”

“是的。”溫簡言點點頭,“我需要你在我過去的時候,幫我調整一下死亡概率。”

白雪對此並不意外。

畢竟,除了這個之外,他也沒有其他能夠“幫忙”的了。

一個熟悉的請求。

白雪已經習以為常了。

“好。”

白雪點點頭。

罕見地多說了幾句,冷漠,理性,實事求是,“至少在這一個副本裡,我是你的隊員之一,你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見。”

“那可不行。”

溫簡言扭過頭來,認真地說。

黑暗之中,白雪感到自己的頭頂忽然一重。

腦袋被用力揉了揉。

“?”

白雪怔了下。

他聽到了對方微微帶笑的聲音。

“多好看的顏色,我可不想讓它消失。”

“……”

白雪後退一步,偏頭避開

() 溫簡言的手(),用一以貫之的冷漠聲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低低說道:

“降低死亡率會有代價。”

這種概率的調整,並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而是某種意義上的等價交換——尤其是死亡。

像是命運女神的紡織機,你撥動一條絲線,周圍的其他絲線也會跟著被乾擾,一條命並不是那麼好救的。

一個人的生,往往意味著另外一人的死。

“我知道。”

這一點,在副本剛開始不久的時候,溫簡言就曾見識過了。

“總之……”

溫簡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聲說:“在我給你信號的時候,我需要你調整一下陳默的死亡率,把他的危機疊加在我的身上。”

“……”

白雪眨眨眼,有些不確信地發出一個疑惑的單音:“嗯?”

“可以做到嗎?”溫簡言問。

白雪沉默良久,說:“可以。”

但……

陳默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白雪猶豫著,似乎想說些什麼。

“那就好。”溫簡言抬手拍了拍白雪的肩膀,笑嘻嘻地說,“等離開副本之後,我請你吃大餐。”

白雪猶豫了一下,沒有避開溫簡言的接觸。

溫簡言深吸一口氣,活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然後邁開步伐,端著盤子,向著前方走去。

在他的身後,白雪抬起眼,注視著他被黑暗吞沒的背影,一雙漆黑的眼珠在麵具後方閃動著。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白雪站在原地,注視著現在已經無法看到燈光的區域,靜靜地等待溫簡言的信號。

在受到信號的瞬間,他會調整概率。

給本來必死的陳默一個獲救的機會,讓本來並不會死亡的溫簡言遇到“意外”,成為必死之人。

結局究竟是會是什麼呢?

白雪也不知道。

那雙漆黑詭異的眼珠空茫茫的,像是所有現實世界中的存在都無法倒映在其中,隻有某種超出常理的,非理性的東西才能被映照出來一樣。

真奇怪。

白雪並不覺得自己是個十分好心的人。

或者說,所有在夢魘之中活下來的人,都絕不善良,而他顯然更勝一籌。

畢竟,“自私”,本就是他天賦的實質。

那就是,掠奪彆人生存的可能性。

剛開始,知道他天賦的人欣喜若狂,他們覺得這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自然會待他如珠似玉。

“白雪,求求你了,救救我們吧!”

“好白雪,拜托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幫幫我們吧,幫我們改變一下死亡的概率吧!”

他們尖銳地祈求著,哭著,慘叫著,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改變命運,逃離死亡的機會。

一個個請求都是如此熟悉,如此接近,像是從一個模子裡麵刻出來的

() 一樣。

“好吧。”

白雪總會心軟的。

他為什麼不會呢?

畢竟,他可是一個天生免疫缺陷,從出生起就被保護在隔離病房的人,白雪的一生從未離開過醫院,從未接觸過除了醫生和護士以外的任何人,純潔得如同一張白紙,從未被任何惡意染黑。

所以,他總會心軟,總會被彆人的祈求打動。

隻可惜,所有依附他的人總會在最後嘗到苦果。

命運的軌跡不會輕易改變,救下一條命的代價往往是一條,甚至多條性命的喪失。

白雪的乾預,反而會為身邊的人帶來更多危機。

他就像是一個邪惡的許願機器,許下的願望越美好,帶來的災厄就越恐怖。

而他從不拒絕。

死亡變得頻繁,隊友的更換變得迅速。

他們仍舊帶著他。

畢竟,雖然更改命運之後,可能會遇到更加可怕的事,但是,沒人不希望在自己將死的時候,得到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即使後續的情況更糟糕也無所謂。

畢竟,人都總是想活下去的,也總是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自己能夠逃過死神的魔爪。

不過,即使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視線逐漸從期待變為了忌憚和疏遠。

白雪逐漸沉默。

他不擅長人際溝通,也不會對其他人的態度做出反應,無論周圍的視線有多少雜質,他都始終沉默。

後來……

他的隊友們逐漸意識到了一點。

有的時候,白雪的天賦並不是主動發動的。

倘若他本人遭遇致命的危機,那麼,他的天賦就會直接發動,在帶走他身上部分顏色的瞬間,暫時地救他一命,並在之後造成的危機中,奪走更多人的生命。

忌憚和疏遠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恐懼和嫌惡。

真可怕。

這不完全就是寄生蟲一樣的天賦嗎?

他們湊在一起,惡毒的說。

是啊,就像那個雜種一樣。

看似脆弱無害,毫無攻擊力,渴望著擁有更多可能性,但是卻住著每月燒錢數萬的隔離病房,通過剝奪自己血親過更好生活的可能性,哺喂著自己,苟延殘喘,隻為了讓自己從一天活到下一天。

沒錯,他確實不會死,但是隻要聚在他周圍的人,都會跟著一起下地獄。

真是和主人一樣的天賦。

掠奪、寄生。

但是總是有利用價值的。

“白雪,有支小隊想要請你去幫忙完成以下任務,你會去的吧?”

白雪點頭。

“太好了,”隊長開懷笑了起來,“賺得的積分會給你分成的。”

一支一支又一支。

副本之中,意外總會發生,小隊的團滅也總是在瞬息。

“這家夥,真好用啊,隻要把他派到和我們有競爭

關係的小隊裡,再稍微做點手腳,讓他遇到點危機,基本上這隻小隊就完蛋了。”

“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嗎,沒想到啊,瘟神對我們來說也很有用啊。”

“可不是,我們最近的積分和排名上漲都快超過火箭了!”

“可是,最近風聲好像傳開了,論壇上開始討論起‘詛咒’的事情了,之後想這麼乾就難了啊!”

“害,那有什麼,大不了在沒辦法利用之後徹底甩掉唄。”

“這種人在隊伍裡也沒有什麼用處啊,我們不僅僅得謹慎使用對方的天賦,而且還得把人供著,小心著不讓他死,否則的話就會發生災難和不幸,哪支小隊能供得起這尊大佛?”

“我就不信了,把他丟到全是鬼的地方,直接走了不久完了,我可不覺得他的天賦能支撐那麼久!”

遠處。

白發的少年站在原地,黑漆漆的雙眼注視著遠方,始終維持著沉默。

後來,又是一支小隊團滅了。

它明明起勢凶猛,勁頭十足,但是,卻莫名其妙地在一個難度不高的副本之中翻船了。

沒人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是,論壇之中有人曾看到,在那個副本結束之後,唯一的幸存者,白雪,憑空出現在蒼白的空間之中,白到可怕的皮膚和頭發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身上滿是濺射狀的粘稠鮮血,眼珠漆黑,看上去詭異至極。

“詛咒”之說愈傳愈廣。

白雪變得像是一個令人忌憚的傳說。

也曾有隊伍試圖利用這一點,但是,他們的下場都不算太好。

踩著一地的屍骨,吞食著所有人的性命,唯一的幸存者一個副本一個副本地活了下去,他死不掉,而身邊的所有人都在飛快地死去,無論是試圖向他釋放好意的,試圖殺掉他的,試圖利用他的……

全部都消失了。

變成了白骨,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所幸的是,白雪後來進入了【前十】,前十之中的所有主播,直播間關於直播頻率的硬性要求都會下降,周期甚至拉長到半年才需要完成一次直播就夠了——當然,絕大多數主播並不會嚴格遵守這一要求,畢竟,對於走到這一步的主播來說,在副本之中保命已經並不是什麼難事了,他們有了更多的欲望,更多想要掠奪的東西。

但對於白雪來說,事情卻有些不同。

他真的每半年隻直播一次。

隻要滿足了夢魘直播間最低底線的直播要求,他就不會再次進入副本了。

所以,隨著進入副本頻率的大大降低,和他同時代的主播死的死,升的升,那個所謂“詛咒”的傳說,也就基本上隻有部分活得久的資深主播才聽說過了。

白雪注視著眼前濃稠的黑暗。

隨著時間推移,溫簡言的身形已經看不到了。

麵具之下,那始終無動於衷的,冷漠的臉上,緩緩流露出一點困惑的神情。

這個家

夥……真奇怪。

和自己剛才說的一樣,白雪清楚,自己在這個副本之中也算是對方的成員之一,作為隊長,這樣的請求無可厚非。

再加上,對方總是一次兩次脫離他的預測,生機勃勃地跳踉著,就算隻是衝著這一點,白雪都樂意稍微消耗一次自己的天賦使用次數,救他一命。

並沒有失望,也並沒有不情願,反而十分習以為常。

可是,對方的請求卻怪異到,就連白雪在聽到之後,都不由得愣住了。

主動要求將自己的死亡率調整到百分之百?

是白雪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請求。

他不理解。

也無法理解。

難不成是,這個始終笑嘻嘻的人是什麼聖父在世?為了隊友的生存,甚至不惜將自己活下去的機會讓給其他人?

也不對。

對方甚至還在承諾,“離開副本之後”會如何如何……像是對自己的生存前景充滿了希望,並不像是一個英勇赴死的人。

還說什麼……不想讓顏色消失。

真是個油嘴滑舌的,隻會說好聽話的輕浮騙子。

白雪在麵具下皺起眉頭。

真討厭,甚至還害得他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本以為自己早就忘掉的事。

正在他覺得厭煩之際,毫無預兆地,對方帶著笑的聲音突兀地在他的耳邊響起。

“如果視線被單張牌的概率困住,就會失去對大局的把控。”

以及……

“連這種傳聞裡的詛咒都沒能力承擔的話,那麼,反正也會遲早死在夢魘裡彆的什麼地方,不是嗎?”

“。”

白雪站在黑暗之中,一動不動,像是陷入了沉思。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

那好吧。

少年抬起眼,毫無波動起伏的視線落在遠處的黑暗之中。

讓我看看你究竟能承擔多少吧。

*

溫簡言端著餐盤,一步步向著前方走去。

越向前,血腥味越重。

前方的血泊像是閃著光一樣,猩紅刺眼,像是能把人吸進去。

陳默一動不動背對著他坐著,脊背直挺挺地,像是一根木頭,在他的身後,隱約可見一抹隱隱約約的白色身影。

溫簡言感到,自己手腕上的重量越發沉了,無形的手掌正在收緊,將他向著前方的死亡陷阱拉扯而去。

一步,兩步,三步。

可怕的壓力像是壓在胸口上的沉重石塊,令他喘不上氣來。

終於,他在陳默的身邊站定。

溫簡言一手端著餐盤,俯下身,拾起火柴。

隻聽“嚓”的一聲,以血液為燃料的火焰亮了起來,點燃了陳默麵前的半截蠟燭。

在蠟燭點燃的瞬間,長桌上的氛圍陡然變了。

空氣陰冷徹

骨,死人腐爛已久的臭味在空中飄蕩著,陰慘慘的猩紅光線下,溫簡言親眼看到,坐在桌邊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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