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城南徵稅
黎陽縣。
炊煙緩緩從各院內升起,又緩緩消散在半空之中。
有人開始出門,寂靜的道路變得熱鬨起來。
男人出了門,他扛著大竹簍,彎著腰,用力撫摸著凹陷的腹部,他轉過頭,看向了屋內。
兩個半大孩子躺在席上,一個婦人憂心忡忡的坐在他們的身邊,她瘦的嚇人,包著頭巾,用簡陋的布帛包裹著身子,臉上都找不出半點肉,皮囊貼著骨頭,她背靠著牆,用手裡沾水的布帛輕輕擦拭著孩子的臉,孩子渾身通紅,時不時發出古怪的聲音,婦人抬起頭來,看向男人的眼神呆滯而絕望。
男人打量著自己的院落。
空空蕩蕩,破爛不堪的院落。
地麵坑坑窪窪,甚至連根雜草都找不見。
男人回了頭,握緊了自己的竹簍把手,大步離開了自己的家。
走出了片刻,從後方傳出了婦人的抽泣聲,男人隻是皺了皺眉,隻當是什麽都沒聽到。
一路來到了城門口,城門兩旁坐著兩批上吏,他們彼此對峙,百姓們還是更願意從新來的這些人身邊經過。
男人聽說,這新來的是縣吏,對人的態度較好,不怎麽欺負人。
對方查看了「證件」,打量著麵前的男人。
「野外采藥?」
「是的.」
「野外多賊寇,當心些。」
「多謝上吏.」
那人記錄下,便讓男人出了城。
男人扛著竹簍一路前進,黎陽城外,跟成安不同,沒有什麽密林,也沒有太多的高坡,這裡幾乎是一望無際的平原,站上城牆,就能城池四周的遠景都看得清清楚楚。
兩旁的耕地甚是肥沃,隻是,那上頭所耕作的人,卻是疲憊不堪。
那些人便如一具具的骷髏,麻木的揮動著手裡的鋤頭,便是有人從身邊走過,都毫無反應。
男人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一處高大的柳樹下,這棵柳樹不知已有多少年份,樹乾極為粗壯,便是再來個男人,隻怕雙手也圍不住,樹雖然高大,可從中裂開了一道縫,渾身漆黑,似是要死掉了。
男人將竹簍放在了大柳樹的身邊,扯開了苫布,從裡取出了一把斧頭,他看了看周圍,便坐在了樹蔭下。
隻是走了這麽點路,他卻顯得格外疲憊,整個人氣喘籲籲,額頭上滿是汗水。
四周寂靜,卻並非無聲,男人總是能聽到似有似無的嘈雜聲,還有什麽沙沙作響,可周圍分明又沒有什麽樹林,地麵上的小蟲成群結隊,正搬著食物,費力的往洞穴裡塞去,小蟻連拖帶拽,使儘了全部辦法,又有幾隻蟻前來幫忙,他們方才成功。
男人看的入神,忽笑了笑。
遠處有馬蹄聲傳來,男人趕忙站起身來,慌亂的走到路邊,一架馬車正朝著城池行駛而去。
馬車前有幾個大和尚持刀帶路,此刻正破口大罵,罵的難聽,看到忽有人鑽出來,幾個和尚也是一愣。
他們打量著麵前這男人,「做什麽的?」
「砍柴.」
大和尚們沒有再理會他,壓低了聲音,繼續說著些話,緩緩離去。
男人看著他們離開,抿了抿嘴,再次坐在了樹蔭下。
再次坐下來,那嘈雜聲和沙沙聲卻都莫名消失了,螞蟻也不見了蹤影從對麵再次傳來了響動,男人探出頭來看。
那是一個穿著粗麻短衣之人,此刻正低著頭,吃力的推著一輛獨輪車,氣喘籲籲,直奔大柳樹而來。
男人持斧的手顫抖了起來,在對方靠近的時候,他忽然跳了出來,舉起了斧頭,對方果然大懼,匆忙後退。
「我要吃的!!將吃的都交出來!!」
小販驚恐的看著他,「大兄!饒命啊!我家裡還有母親要供養」
男人雙眼通紅,「快些!!把吃的都給我拿來!拿來!!」
「我這沒有什麽吃的.便是這一車的牛角梳,也不值什麽錢大兄饒命啊!」
男人看向了獨輪車裡,他咬著牙,伸出手就去搶車,那小販當即撲上去,用身體壓著車,「車不能給你!不能給你!!」
男人想要扯開這小販,可小販抓的很死,他舉起斧頭,幾次要劈下,卻怎麽都不敢劈殺麵前的小販。
忽然,男人哭了起來,他一頭跪在對方麵前。
「我求你了.我家裡實在是沒吃的了我家孩子便要被餓殺了.便當是我借你的!求求你了!」
他高呼著,一遍遍的朝著對方磕頭。
小販死死抓著車,也是埋頭哭號:「你便殺了我吧.殺了我吧,這車我不能給你.我全家都靠這車活命.」
男人咬著牙,他撲了上去,將商販撲倒在地,手在車裡摸索,抓起了牛角梳,便往懷裡塞,那小販撲上來,兩人廝打在一起,男人發了狠,小販阻攔不住,他將搶來的東西帶回了竹簍前,全部倒進去,隨即背起了竹簍,聽著身後的哭聲,他不敢回頭,隻是狂奔而去。
小販抱著自己的車,嚎啕大哭。
男人氣喘籲籲的回到了城門口,他皺了皺眉頭,決定繞開了此城門,來到了西城門,不知是什麽原因,他卻是不敢再從縣吏麵前過了,他快步走到了郡吏那邊。
郡吏凶狠的盯著對麵的縣吏,麵對這小人物,實在提不起什麽心思,隻是隨意看了看過所,便揮手驅趕他進了城。
男人的步伐極快,進了城,便朝著西市狂奔而去。
城門口的縣吏眯起了雙眼,看著男人遠去的方向,叫來了一人,低聲吩咐了什麽。
片刻之後,男人抱著一個小包裹,從西市走出來,就是連竹簍都消失不見。
男人死死抱緊了懷裡的小包裹,麻木的朝著自家快步跑去。
來到了門口,他便急促的敲起了門。
敲了許久,也不曾有人開門。
男人發了狠,用力撞開了門,踉蹌著穩住身體,院內空蕩蕩,沒有任何東西能遮擋住視線。
在內屋的台階上,女人趴在地上,保持著爬行的姿勢。
兩個孩子依偎在母親的身邊,此刻也是一動不動。
男人愣在原地,他想說些什麽,「額,唔」
他張開嘴,可從他嘴裡出來的不是話,倒像是受傷野獸的嗚咽。
他就這麽嗚咽著,手沒了力氣,包裹掉落在地上。
灑出了一地的粟。
「就是此處!」
騎吏看了看手裡的過所,隨即罵道:「這些郡吏,除卻壞事,是一點正事都不乾!!」
姚雄站在他的身後,另一邊是那個抽泣的小販。
騎吏打量著麵前的破舊宅院,上前開始敲打大門。
「曹壯!!開門!!」
「開門!!」
他用力的拍打著木門,可拍打了許久,裡頭也無人出聲。
騎吏看向了姚雄,姚雄點點頭,騎吏猛地一撞,這木門便被撞開了,騎吏拔出了刀來,小心翼翼的走進了院裡。
院裡空蕩蕩,隻有地上撒了些粟。
騎吏打量著周圍,走進了屋。
「姚公!!」
騎吏驚呼,姚雄快步走進了屋內。
男人就這麽掛在了橫梁上,屍體在眾人麵前來回的搖擺著。
而在一旁,一個婦人與兩個孩子乾乾淨淨的躺在床榻上。
騎吏驚愕的看著這一幕,急忙上前去放下那男人,探鼻息,又去探那兩人的鼻息。
姚雄抬起頭來,看著掛在自己麵前的那個男人,不知不覺,他的拳頭握緊,青筋暴起,眼神變得格外瘮人。
那小販,此刻也是茫然的看著這一幕,「我不知道.」
「姚公!!這個孩子還有鼻息!!」
那騎吏忽然叫道。
整個屋裡,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