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兩廂房內俱亮著燈火。
此刻已過亥時,仍不睡覺的人,要麼剛從江上吃完花酒回來,要麼是實力高強,對睡覺的需求大幅減少。
梁渠轉頭看向範興來:“家裡來人的事,記得彆說出去,誰都不行,聽到沒有?”
“知道了。”
“行,快回屋休息吧。”
目送範興來離開,梁渠環顧左右,思忖片刻,決定先去拜會東廂房。
先去西廂房,難免有怯弱探底之嫌。
跨上石階,梁渠輕扣房門。
“進來。”
範興來說是老人,聲音卻不顯蒼老,中氣十足。
梁渠推開房門。
屋內。
身穿白服的銀發老人背對書案,也背對梁渠,伸手從一個油紙包中撚出細料灑落,受阻於水麵張力漂浮其上。
梁渠微微仰頭,是一缸小烏龜,有七八隻的模樣,揮舞四肢浮遊水麵,爭相爬行,吞食灑落的龜飼料。
老人捋直油紙包的邊角,折疊起來:“知道我是誰了?”
梁渠恭敬作揖。
“淮陰府府主,臻象宗師,蘇大人,下官梁渠,拜見大人。”
“淮陰府府主,老黃曆了。”蘇龜山把龜食放到缸邊,轉過身遞出一個蒲團,“來,坐,不必拘謹,這是你家,不是我家。”
說話間,蘇龜山還提起水壺,給梁渠斟了杯茶。
梁渠雖看不懂老府主“死而複生”,突然來他家裡住下的路數,但老和尚就在左邊,更讓對方住了下來,也沒太擔心,接過蒲團,借著書案倒影暗暗打量。
蘇龜山麵相一點不老,身量挺拔,麵色紅潤,皺紋很少,獨一頭銀發顯眼,年輕時想必是個大帥哥。
“年紀大了,就喜歡和充滿朝氣的年輕人聊天,路上聽他們都叫你阿水,我也如此叫你,如何?”
“蘇大人是老前輩,我是後輩末學,您隨意稱呼。”
“還是拘謹了不是,伱從一介漁家子走到今天,殊為不易,也善看人臉色,不過本性純良,倒非什麼壞事……”
蘇龜山撇去茶沫,送到嘴邊又放回桌上,“行了,時候不早,你剛從外麵回來,風塵仆仆,估計累夠嗆,且問你,見到我,有無意外?”
“很驚訝。”
“那就對了。”蘇龜山合上桌案上的半卷書卷,“鬼母教知曉淮陰府變遷,府主,大武師接連搬移,守備薄弱,物資又充沛,是個偷襲的大好時機。你覺得我們會不清楚?要知道六十年前,贏的可是我們,不是他們。”
梁渠恍然。
“守株待兔?”
“不錯,可惜事情本無法樣樣如意,當中出了點差池,未畢功於一役,逃了一個。
於是我聯合翁立均,演了一出假死戲碼,想把剩下那人騙出來殺。”
梁渠不知具體細節,卻也一下明白了整件事的經過。
原來如此,還以為鬼母教突然支棱起來了,結果仍是那個蹩腳貨。
“蘇大人心思縝密,奈何,渠隻是一個小小都水郎,實力不過狼煙,為何要稱是我上官,且……”
“且住進你家,告知你實情?”
梁渠不置可否。
宗師博弈啊,與他一個小小狼煙何乾?
“府主讓給簡家那小子做了,我還不能當一個水河巡撫?怎麼就不是你上官?”
靠!
梁渠驚愕失色。
水河巡撫,從二品!
這官比徐嶽龍的還要大好幾級啊!
“既然我身為河泊所巡撫,來見一見麾下最得力,能獲聖皇口諭的年輕人,住上兩天,不行嗎?”
梁渠語塞:“自無不可。”
蘇龜山撫須輕笑。
“開個玩笑,見你是興趣使然,其實我和隔壁的老和尚更熟一些,此前聽聞他住在你家,一直想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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