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出鞘,劍光乍現,眼前的層層虛空都被斬開,劍光幽幽,向著呂純陽飛去。
江芷微心神都被劍光吸引了,聽見聲音看到劍光後,眼裡隻有白茫茫的一片了,就像大日降臨身前,亮到無法言喻。
白茫茫的視線裡凸顯出人影,江芷微竭力的看向陸大先生和呂純陽,心中無比的緊張,呂純陽雖然證道法身,成就陸地神仙之境,但是他挑戰的對手是何人?
北周畫眉山莊開派祖師,“一心劍”陸大先生,自證庚金不滅體,天榜第四,天下第一劍!證道法身多年,修為深不可測!
陸大先生的這一劍斬出,柔腸百轉,情意深深,帶著幾分淒苦和孤寂,懷著對亡妻的悼念,斬開了鬼門關,斬斷了黃泉路,壓塌了奈何橋,打翻了孟婆湯,直奔九幽地府,六道輪回,似乎可以斬斷生死輪回,逆轉陰陽,將自己的亡妻從九幽深處救回來。
“大道至公,天道無私,生死輪回,眾生平等!”
“塵歸塵,土歸土,人鬼殊途,何必糾結?”
呂純陽清朗的聲音響起,法身浮現,跨入九幽,化為了酆都大帝,十殿閻羅,孟婆,牛頭馬麵,黑白無常,萬千陰差,輕聲大喝,對陸大先生的膽大妄為震怒不已,齊齊揮動手中武器,斬出了一道劍光。
劍光煌煌,如同一輪大日,澤被眾生,萬物平等,宏大浩瀚,充塞天地之間,浩然剛正,無可匹敵,這是眾生之念,是天地法理。
劍光碰撞在了一起,兩種理念法理開始了爭鋒,分毫不讓,寸步不退。
陸大先生情感天地,至死不休,生死不能阻攔,誓要斬破幽冥,救出亡妻。
“不履江湖十餘年,一朝斬斷九幽路!”
此時,江芷微眼睛已經適應了璀璨的劍光,感受著陸大先生劍意中的情意,神色敬佩,眼眸裡帶著帶著幾分憂傷,緩緩開口評價道。
隨即,江芷微又將心神感悟起了呂純陽的劍意,浩大無匹,浩然純陽,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誓要阻止擾亂陰陽,破壞輪回的陸大先生。
“善惡終有報,天道有輪回!”
兩者的法理衝突,一者為己為情,一者為天地眾生,天地人,三才對立,讓江芷微都難以分辨誰對誰錯,陸大先生夫妻伉儷,情深似海,呂純陽維護六道輪回,天道至公,大仁無私。
陸大先生十年藏一劍,一招樓鋒铓,劍光璀璨絕世,劍氣銳利無比,劍斬幽冥生死,不愧是天下第一劍。
可惜的是,他的十年一劍,遇到了三十年方才證道的呂純陽,身化幽冥地府諸般鬼神,如同天地大道,公正無私,主宰輪回,眾生平等,剛正浩然,將這絕世鋒芒擋了下來。
璀璨劍光消散,天地之間都陷入了黑暗幽靜之中,萬物靜籟,江芷微此時眼睛看不見任何的東西,耳朵也聽不見了,整個人都好像墜入了無間地獄,永生永世沉淪,不得超生。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在此時也失去了意義,江芷微眼簾之中才再次出現了一縷光芒,陸大先生的收劍入鞘,緩緩離去,背影佝僂,透著滄桑。
呂純陽站在小巷之中,負手而立,遺世無雙,腰間的桃木劍,溫潤如同赤玉,微微顫動,發出錚錚劍鳴,似歡呼雀躍,隱隱可以感受到一股至高無上的鋒芒劍意。
“師伯,你和陸大先生此次比試勝負如何?”
江芷微帶著幾分拘謹,呂純陽證道法身之後,給了江芷微一種莫大的壓力,使得她不自覺透著敬畏。
“一劍勝負而已,算不得什麼!”
呂純陽謙遜的說道,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雖然隻是一劍,但是他已經明了自己的實力,足以勝過這位天榜第四,成為新的天下第一劍。
江芷微心中了然,自己這位師伯剛剛應該是勝了,臉上露出了與有榮焉的表情,眉飛色舞,明眸之中滿是喜意,明豔無雙。
“恭喜師伯,證道法身,榮登天榜,成為天下第一劍!”
江芷微躬身賀道,洗劍閣這會怕是要地位大增,成為持劍六派中的第一大派,如果蘇無名再證道法身,一門兩大法身,足以成為天下第一大派,超越少林寺和純陽宗,執天下正道之牛耳。
“天下第一劍?多少差點意思,天下第一聽著更好一些!”
呂純陽低聲說道,神色幽幽,眺望北方草原,眸中鋒芒大盛,寒光爍爍。,
天榜第一的古爾多,是草原五百年一出的強者,奇遇得到並修煉成了《蒼天滅世訣》,證得“天罰寶體”,天榜第一!
這非是古爾多的真正實力強於衝和道人、空聞神僧和陸大先生,而是他執掌著一把絕世神兵,“天誅斧”!兩者相加,自然更勝一籌,強過隻有正常神兵的其他法身。
草原之上有兩位法身強者,另一位法身高手是長生教“大滿”,證得長生尊體,位列天榜第七,與古爾多聯手共抗中原法身。
“天誅斧!不知比我這柄桃木劍如何?”
呂純陽自信修為不弱於古爾多,唯一需要忌憚的就是古爾多手中的絕世神兵天誅斧。不過也僅僅是忌憚而已,他的桃木劍也不是凡物,是用萬年雷擊木作為材料雕刻而成,又經過他真氣溫養祭練,融入了無數的天地法理,在他證道法身之時終於迎來了蛻變,化為一柄神兵,即使不如天誅斧,也不會遜色太多。
“鏘!”
劍鳴陣陣,桃木劍已經通靈,似乎是感受到了呂純陽的期待,劍身顫動不休,劍身在璀璨金光的照射下,溫潤晶瑩,流光溢彩。
“近日,江東倒是頗為熱鬨,牛鬼蛇神紛紛現身,風起雲湧,倒是有些意思!”
呂純陽將江東所發生的事情儘收眼底,看到了奔波忙碌的孟奇,清冷貪吃的阮玉書,算儘蒼生的王思遠,震驚百裡的蔣橫川,五方帝刀的清餘小道士,草原狼王鐵升,無數年輕俊傑紛紛至此。
“你如今隻差一步就可晉入外景之境,也去湊湊熱鬨吧!”
江芷微聞言微怔,她最近幾日並未關注茂陵的局勢,不知外界發生了什麼,聽到呂純陽的吩咐,有些反應不過來。
“師伯?”
江芷微眉頭微鎖,俏臉之上透著疑惑,大眼睛明亮無比,沒有了往日的英氣果決,儘顯小女兒之態。
“每年的錦水大潮都是天下盛景,會有無數人前來觀潮!”
“今年的錦水大潮不同以往,大潮前一個時辰東陽彆府會再次開啟,裡麵有些機緣,對你們這些年輕一輩算是一樁機緣,你可前去試一試!”
東陽彆府乃是青帝支脈之一,人道法身東陽神君的洞府,距今已有八九萬年,彆府之中的丹藥效力已經消失,變成了渣土,符篆、帛書亦是如此,但還有各種上品材料,保存得當的利器、寶兵,以及在靈池內自行生長的靈草等物,依然彌足珍貴,縱使一流高手,看了也會眼熱。
呂純陽目光幽深,穿透了空間,看向了東陽彆府所在的方向,亭台樓閣,碧池青林,細雨空蒙,煙雲繚繞,東陽彆府端得如人間仙境,隻不過若極目看去,會發現有的亭子半塌,有的樹木折斷,有的樓閣破損,有的花朵殘敗,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味道。
內府的完整景象映入呂純陽的眼簾,內府之中隻有石床一座,石幾一張,簡陋而樸實,不像是有神君之號的人道法身,倒像是悠遊山林的道門高真。石床之上空空蕩蕩,石幾則擺著四件事物,一卷青冊,一把紫尺,一朵燃燒著周圍黑氣的金色火焰,以及一枚古樸無華的指環。
書冊色成淡青,流轉光芒,不似凡物,它應是東陽彆府內最為珍貴的一件物品,多半是東陽神君的傳承。
“東陽彆府之中還有一卷《東華青書》,是青帝支脈傳承之一,算不上太好,但是也不算差,雖然隻是外景功法,但是裡麵有著一張東極長生丹的丹方,能延長一甲子壽元,勝過許多寶物,至於其他的東西對用處不大,你若是感興趣,也可嘗試爭奪一番!”
東極長生丹,青帝煉製的丹藥之一,上古時期,一枚便能讓人延壽千年,且有接近生死人肉白骨的療傷神異。
隻是可惜,如今天地大變,武者壽命大減,就連法身境界的陸地神仙,也隻有短短二百年的壽命,東極長生丹自然功效大減,隻能延壽六十年。
“這次來了不少年輕俊傑,其中最優秀的要數江東王家的王思遠了,他境界和你仿佛,隻差一線就可晉升外景之境,你可以與他爭鋒,磨礪一番!”
呂純陽收回目光,伸手在江芷微的小腦袋上輕輕撫摸了一下,臉上滿是笑意,目光帶著期許。
江芷微有些惱怒的掙脫了呂純陽的手掌,氣哼哼的道。
“師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總是摸我的腦袋!”
“那你可要努力點,擊敗了王思遠,我就不將你當做小孩子看待了!”
呂純陽收回手掌,臉上帶著笑意,燦爛溫暖,讓人感到無比的那舒適,調侃的說道。
江芷微對呂純陽一直將她當做小孩子看待,有些不服氣,眼中閃爍著精光,手握劍柄,劍意勃發,鬥誌昂揚的說道。
“哼,一言為定!”
“算儘蒼生,王思遠,人榜第二,我會用手中的長劍將其擊敗的!”
之後幾日,呂純陽在客棧小院之中不曾外出,江芷微倒是頻頻外出,和自己的小夥伴碰上了頭,從孟奇的口中知道了茂陵的局勢,複雜無比,有王思遠布局,有神話組織參與,有草原勢力摻和,有玄天宗,江東王家,琅琊阮氏,生死無常宗等等大宗世家,千頭萬緒,敵我難辨。
茂陵北街,到了街後的錦水岸邊,一處稀疏的樹林,樹林之中,有不少小孩玩樂留下的痕跡和廢棄之物,樹木陰影之中長著一叢野草,其中一株黯淡發黃,像是提前枯萎了,不過它的黃色與正常不同,透著絲絲陰綠。樹木另外一邊是錦水河,一塊青色巨石聳立岸邊。
孟奇和震驚百裡蔣橫川站在青石之前,蔣橫川目光遊移,四處打量,仿佛在警惕著跟蹤者。
蔣橫川像個年輕的農夫,皮膚黝黑,五官普通,濃眉大眼,渾身土氣,即使他處在天人合一狀態下,仿佛天地中的一員,自得真趣,怡然灑脫,也還是像農夫,隻不過變成了自耕自種、悠然見南山的隱士類農夫。
忽然,蔣橫川吐了一口氣,拿出了一件青蒙蒙的事物,似金非金,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看起來像是某件物品的一部分。這件事物與巨石相觸,頓時泛起濛濛光芒,淡青流轉,將周圍映照得如同仙境。
“拉住我的衣服,沒有東陽印的碎片,入不了彆府。”
蔣橫川側頭對孟奇叮囑道,蔣橫川作為一介散修,雖然得到了東陽彆府的機緣,但是勢單力薄,不敵其他勢力,所以找了孟奇作為臂助,定下了彆府內不得互相傷害的誓言後,聯手探索東陽彆府。
孟奇用手搭著蔣橫川的肩膀,跟在蔣橫川的身後,亦步亦趨,一頭撞向了青色巨石。
亭台樓閣,碧池青林,細雨空蒙,煙雲繚繞,東陽彆府端得如人間仙境,隻是外府之中一片狼藉,這是上次東陽彆府開啟之時,眾位高手爭鬥不休造成的結果。
兩人向著亭台樓閣靠近,細雨灑在身上,絲絲清涼,仿佛在洗滌著塵埃。
“這是靈池之水所化,能蕩除疲勞,清心寧神。”
蔣橫川指著遠處碧綠蕩漾的池水道,裡麵一片狼藉,滿是破敗的草木,核心處的靈草更是隻剩下了一截斷根,再無生機。
“真是什麼都沒留啊!竭澤而漁,一點也不懂得可持續發展!”
孟奇狠狠鄙視了上次開啟東陽彆府的那群家夥,與蔣橫川等人一起踏上回廊,穿行於樓閣水榭之間。
青石塊的儘頭是一條幾丈寬的河流,上麵有一道木橋,緊緊貼著水麵,而在河流對岸,煙雲凝聚,彙成了一道奇特大門。
蔣橫川走到奇異的雲霧大門前,試了試自己的東陽印碎片,結果毫無反應,轉頭苦笑。
“看來真要三塊碎片齊聚,才能打開這雲霧大門!”
話音未落,河流上遊飄下來一葉扁舟,舟頭盤坐一人,麵前擺著香爐、棋盤、鯊皮長劍等物,背後站著一位略顯滄桑的中年雅士。
檀香嫋嫋,盤坐之人白衣勝雪,臉色煞白,似乎大病未愈,五官秀氣,溫文外露,驕傲內斂,咳嗽不斷,儼然便是王大公子王思遠!
“王思遠!王不遲!”
蔣橫川宛若在咀嚼著這幾個字,瞳孔收縮,雙拳緊握。王思遠身後之人竟然是王氏鎮守茂陵宿園的外景強者,“剛剛好”,王不遲!
“文曲星君,你真是讓我失望!”
王思遠來到兩人近前,目光看向了蔣橫川,臉色蒼白,咳嗽了兩聲,咳得撕心裂肺,染紅了手中的白絹。
“雷刀狂僧,你的捕風密探身份是假的嗎?”
“我故意提示了你幾次,你居然沒給我帶來驚喜,沒有一點超出意料之外的變化。”
孟奇神色似笑非笑,目光湛湛,沒有露出任何的吃驚,沉聲道。
“何出此言?”
話音未落,一具屍體從河對岸飛來,摔落在地,這是蔣橫川布置的後手棋子,生死無常宗的白無常,一道人影跟著迅速靠攏。人影抬頭,身穿典雅厚重的衣裙,白發盤髻,五官慈和,手持龍頭拐杖。
來人乃是陪著阮玉書到茂陵大覺寺的阮家長輩阮搖光!昔年她亦是名動江東之人,後來受了情傷,終身未嫁,對自身外表變化不甚在意,乃阮玉書的姑婆婆。
而在阮搖光身後,身穿鵝黃衣裙的江芷微,白裙飄飄的阮玉書,一明豔帶劍,一清冷抱琴,宛如並蒂姐妹花,款款行來,配合煙雲彌漫,細雨紛飛的環境,當真是仙女下凡。
“原來洗劍閣江姑娘駕臨,難怪難怪!”
王思遠看見兩女交好的樣子,頓時恍然,眼中閃過智慧之光,推理道。
“我就說,這個節骨眼上,玉書妹妹來大覺寺上香還願,頗為巧合!”
“有點意思了!”
後麵幾個字,王思遠是看著孟奇說的,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顯出幾分癲狂,雙眼亮得可怕。
蔣橫川的表情很奇怪,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意味,按理來說,他號稱“文曲星君”,即使遇到最出乎意料的事情,身處最絕望的情況,都該鎮之以靜,發揮頭腦,尋找逃生機會,萬萬不該如此失態,就像底線被擊穿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蔣橫川失聲自語,狀若噩夢,他沒有想到自己布局如此縝密,居然被王思遠和孟奇識破了。
麵對蔣橫川的疑問,孟奇輕笑解釋道。
“隻是恰好芷微隨宗門長輩遊曆至此,我便請她幫忙,暗裡跟蹤蕭鎮海,而自身在明處,吸引注意,轉移視線,誰知道,她發現蕭鎮海與蛇王秘密見麵,於是便請托了阮姑娘和阮前輩幫忙,等待機會,一網打儘,如今看來,效果很好。”
孟奇和蔣橫川糾纏了很長時間了,如果不是江芷微和阮玉書幫忙,根本無力破局。
王思遠看了看四周,有些疑惑和失望的問道。
“你們居然沒有外景參與?”
“這是一次考核,可惜考核失敗了!”
蔣橫川言談之間沒有憤怒,沒有悔恨,也沒有驚慌失措,恐懼不安,似乎自忖逃走還是有希望的。
“考核?!”
王思遠重複了這兩個詞,若有所思。
“作為考核,豈能沒有考官?”
“再神秘的組織,都不可能拿法身彆府當等閒,隻做考核之用,未免太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