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焦飛畢竟道魔兩家的法力都有了根基,隻是打坐片刻,就恢複了全部力氣,焦飛正思忖接下來是坐在這裡旁觀,還是持著扇兒,做勤奮狀,就聽到了蘇真的吩咐。
“快來繼續煽火,這次要一口氣連扇九九八十一下,不可須臾停頓,我的藥材都投入進去了,稍有遲緩,這一爐的藥材就會壞了。”
焦飛肚內苦悶一身,不敢怠慢,他奮力揮起風火扇,一股做氣連扇了九九八十一下,這次不是他撒手扔扇子了,是手累的抽筋,拿不住風火扇,人和扇子一起跌坐在地上,連法訣也掐不住了,隻能勉力運起天河正法恢複力氣。
蘇真也不理會焦飛,把口一張,一道純白的真氣噴入了丹爐之中,然後手捏法訣,有三十六道符籙於頂門飛出,化成了一道電蛇也似也飛入了丹爐。
“這是什麼法力?看起來好生精奇!”
焦飛在旁觀摩,想偷學一兩招手法,但是蘇真法力太高,凝煉幻符隻是動念之間,焦飛根本不曾瞧的清楚。好在蘇真開爐煉丹之後,屢次施展這道符籙,焦飛幫忙扇了幾日的爐火,也記下來七八道,隻是太過殘缺,實在拚湊不出來什麼模樣。
煉丹一道最重爐火,但是煽火是個力氣活,道門高人怎肯如苦力一般賣弄?因此這煽火的童子都是煉丹大家必備之物,比諸多藥材還要緊。傳說道門十祖中煉丹第一的老丘,還用金銀之氣煉就了兩個金銀童子,以法寶化為活物,專門用來煉丹,看爐火。
蘇真自然沒那個本事,自家用法力煉一個看爐的童子出來,他門下連徒兒都沒一個,所以這次煉丹才會將焦飛尋來,做這個苦力。
焦飛在蘇真的指點下,倒也慢慢琢磨出這一爐水雲丹,何時該火緊,何時該火衰,他人原本就聰明,雖然沒能學到蘇真煉丹的符籙,倒也揣摩了一些煉丹的手法。
蘇真每日都要用本身法力和真氣淬煉丹火,這一日,他忽然雙眼圓睜,平靜的臉上多了幾分慎重,催促焦飛煽火。
焦飛見此,猜測是這一爐水雲丹就要煉成了,也怕功虧一簣,被蘇真怪罪到他的頭上,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鬆懈。也虧了焦飛煽火十餘日,每次力量耗儘,便用天河正法恢複,這兩膀的力氣不住不覺增加許多,這才能堅持下來。
“好了!快住了火勢!”
蘇真輕聲說了一句,焦飛不敢怠慢忙停了煽火。蘇真雙手合握,一催煉丹的法訣,三十六道幻符從他的頂門衝出,懸停的丹室內,靜立不動。蘇真積聚法力,欲要將這三十六道符籙一舉打入丹爐,練成這一爐水雲丹。
焦飛雖然疲累無比,身上一絲力氣都耗儘了,連半根手指也動彈不得了,但這麼好的機會,他怎肯錯過,強自掙紮精神,暗暗記憶這三十六道符籙。
蘇真也似不管焦飛偷學,往下一指,就在丹爐中火焰微黯,最後一道煉丹的符籙也化為長虹,一股腦的鑽了進去,然後丹室內就響起了鼓樂般的輕鳴,滿室飄香。
蘇真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碧玉葫蘆,長袖一拂,丹爐的門戶大開,三十六粒似霧似幻,繚繞著團團水雲的馨香丹藥就飛了出來,被蘇真收入了手中的碧玉葫蘆。
蘇真煉丹完畢,總算是多了幾分閒情逸致,這才對焦飛說道。
“本來叫人幫忙煉丹,丹成之後都會送一粒作為報酬,既然你偷學了我的煉丹符籙,這丹藥我就不送了。你剛才偷學的三十六道符籙,名為小諸天雲禁真法,有無窮妙用,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來問我,我今日心情甚好,可以幫你解答幾個問題。錯過今日,那就不要再來煩我。”
“小弟也曾見識過小諸天雲禁真法,雖然殘缺不全,但跟師兄這道符籙全無相通之處,這卻是怎回事?”
焦飛聞言大喜,連忙湊到前來,將自己的疑惑道出,不解的看著蘇真。
“那些旁門左道之人,隻曉得小諸天雲禁真法是道門散落在旁門的嫡傳,卻不曉得小諸天雲禁真法分為內外兩道。外道三十六符籙知道的不少,旁門中懂得這法術的沒一千也有七百,雖然都不過知道一小半,得全的極少。隻有這內道三十六符籙,全天下道門知道的也不過三家,我們天河劍派內隻有我和陳太真師兄兩人精習,今日你能偷學也是莫大緣法。原來我叫其他人前來幫忙煉丹,最多也隻是分他們一粒丹藥,你倒是機靈,偷學了這小諸天雲禁真法內道三十六符籙。”
焦飛聽了大喜,忙把關於小諸天雲禁真法的疑惑一一提出,蘇真雖然將焦飛當做了勞力使用,但是卻極為豪爽,答應了焦飛解答疑惑,也不藏私,把內道三十六符籙講解了一遍。
焦飛得隴望蜀,聽完了小諸天雲禁真法內道三十六符籙,還想要詢問外道三十六符籙的玄妙,蘇真卻是閉口不言,顯然不願解答。
“我這人最是公正,你幫我煽火煉丹一次,我傳授了你內道三十六符籙,已經是報酬豐厚,你不得隴望蜀!不過我些日子還要煉一爐丹藥,你若是再來幫忙,我就允你去本門藏著典籍的書庫,自去翻檢記載有小諸天雲禁真法外道三十六符籙的道書。”
“我願意幫助蘇師兄煽火!”
焦飛大喜,終於明白做煽火童子的好處了,隻是耗費些力氣罷了,居然可以得到元神真人的指點,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我也正缺一個苦力,你雖然法力低微,但是黑水真法已經向修煉到了第二層,力氣還算湊合,正合給我看爐,這幾天你就呆在這裡吧。”
焦飛心中卻忽然明悟過來,這是蘇真變相的指點他修行。
修道求仙,從來不是一路坦途,光有真傳法門,沒有人指點,進境速度慢且不說,遇到了過不去的關口,也許師長隻是一句話就能指點迷津,自己卻要卡死在那個境界幾十年,也不得開悟。若是沒有人指點,一個人閉門苦修,就算骨頭都發白了,也隻是一場空。
蘇真乃是三代弟子第一人,修為高深,修成了元神,就算是天河劍派的長老也多不及他,指點焦飛這種才入門的修士自是綽綽有餘。
白了蘇真的一番苦心,焦飛倒是誠心誠意的深施一禮,蘇真見此暗暗點頭,輕笑一聲,說道。
“我這裡辛苦,你也不用謝我,若是自己覺得苦累,不要後悔就好。”
“若是連這點苦都吃不得,我何苦千裡迢迢來天河劍派。”
焦飛神色堅定,十分鄭重的說道,他當初願意隨著蘇真一同來到天河劍派,除了是擔心藍犁道人會將他滅口之外,更多的是想要求道長生。
“我這幾日煉丹也不出去,你就先在這間丹室裡住下罷。餓了的話,左室裡有肉脯鮮果,渴了外麵就有水井。麒麟閣是我們天河劍派的重地,有些地方就連我都不能隨意走動,你除了這間丹室,最好什麼地方都不要去。若是觸犯了什麼禁忌,都不用我來懲處,掌教郭真人一道符詔就把你貶在畜生道去,永世不得翻身。”
焦飛在這幾日也是辛苦太過,連覺也沒睡,疲累了也隻能打坐片刻。蘇真一離開,他立刻就把丹室內打坐的蒲團湊到了一起,躺倒了就睡。
焦飛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感覺到腹內饑餓了,這才爬了起來,先到丹室左邊的房間翻找了點吃的,胡亂吞了幾口,這才到了丹室外麵,在水井中打了半桶水,狂飲了一陣,這才恢複得精神奕奕。
“沒想到居然有這機緣巧合,居然學了小諸天雲禁真法的內道三十六符籙,不過我當時怎的就忘記了問,我天河正法為何停滯不前?下次幫蘇師兄煉丹,要請他多指點修為,法術雖然也是必須,但日後修為高再學也不遲。”
焦飛把水桶扔回了井欄,這才有暇打量丹室附近的景致,這座丹室是個獨立的院落,在麒麟殿最偏僻的角落。除了三間房舍,一間煉丹,一間放著藥材,一間放著雜物,隻有一座數十步見方的院子,院子中除了一口水井,就是兩株參天的古樹,看起來也不知有幾百年了。
焦飛從未有一日忘了修煉,恢複了精神,便在院子中運起天河正法,吸攝天地間的真水精氣。也不知過了多久,焦飛體內的真水精氣澎湃,一百零七個竅穴一起共鳴,真水精氣在丹田內猛然收縮,第一百零八滴一元重水,竟爾在他久修不成的今日,忽然凝結成功了。新凝結的這一滴一元重水,順著天河正法運行,到了後腦的竅穴玉枕,把這處最關鍵的竅穴打通。
一百零八處竅穴打通,這在道家煉氣入竅上有個名目,叫做周天星術。是煉氣入竅的一大關隘,原本就極難過去,要比打通普通的竅穴多花費十倍光陰。這一關一旦過去,不管修習任何家派的心法,在聚煉真氣上都會有極大的飛躍,比之前要快上倍餘。
焦飛一個呼吸,周身法力澎湃,帶給他從未有過的全新體驗。此時焦飛的五識六感和平常截然不同,似乎法力的每一種變化,他都能深入感應到更細微處,雖然法力增厚不過是百分之一,但是境界上卻有煥然一新,改天換日的變化。
“真個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幫蘇師兄煉丹居然還有這大好處。看來一味苦修,於修煉上並無益處,還是要觸類旁通,才能突破種種艱難關隘。”
有了蘇真的指點,焦飛修為上又更進一步,似乎前方的路途在百般曲折後,又出現了坦坦平途。
雖然蘇真說過,讓他不要亂走,但焦飛散了法訣,忽然心情大佳,現在又是月朗星稀,清明夜色。
“出門在近處閒行一回,當不打緊。”
焦飛推開了院門,也不敢往遠處去,就在麒麟殿的這個角落任意閒行。麒麟殿其實十分廣大,有數百間宮室,上千個院落。加上天河劍派雖然名聲遠大,立派千年,但人數並不多,在麒麟殿中居留的人更少,焦飛隨意閒逛,也不曾遇上任何人物。
焦飛散步了一會,正想回去丹室的那個院落,前麵是兩條路,一條是來路,一條卻未走過,但是按照方向來推斷,卻是一條近路。
焦飛抄了近路,想要節省一些時間回去,行不多遠,就是一條狹窄的夾壁甬道,兩邊院牆高聳,看起來頗有些陰森。不過焦飛也知,在天河劍派的老巢,又是掌教所居的根本之地,無論如何也不會有鬼祟鬨事,便大步前行,也沒什麼顧忌。
不過眼看走了半裡多路,也不見儘頭,焦飛也有些焦躁,捏了法訣,用上了催浪的手段,平地湧起一股水流來,帶著他往前疾奔。焦飛這催浪之法,也頗神妙,日行數百裡不在話下,他法訣才一捏起,頃刻就過了這條甬道,但是眼前卻是一個幽靜小院,院子中除了一座青銅巨鼎彆無他物。
“怎麼是個死胡同,我還是從這裡翻牆過去罷!”
焦飛也沒有多想,在這座小院中也沒停留,一縱身就上了院牆,左右看顧,卻發現目光所及有七八個院落,每一座院落都和身後這個一般,空蕩蕩的隻擺放了一座青銅巨鼎。
“不妙!這裡不會是什麼法陣吧?我若是亂行,衝撞了什麼事物,蘇師兄一定怪我。還是退出去,寧可走遠路一點,也不要招惹事兒。”
焦飛一翻身又下了院牆,正欲走時,忽然聽到青銅巨鼎中有人語之聲。他左右看顧無處躲藏,就鑽到了巨鼎的下麵。焦飛藏好了才忽然想道。
“我也是天河劍派的弟子,來麒麟殿是幫忙蘇真師兄煉丹,就算是走錯路了,也不是什麼大錯,卻亂躲些什麼?這般鬼鬼祟祟,反而顯得內心有鬼!”
不過這個時候焦飛想要出去也來不及了,隻聽得一聲響亮,有七八個女子從青銅巨鼎中衝了出來,一個個鳳冠霞帔,發髻高挽,輕袍大袖,纖腰卻是盈盈修束,每一個人都是國色天香,人間絕色,把凡間的女子都壓下去了。
隻聽當頭的一個紫衣女子臉上掛著動人的笑容,如同春風拂麵,讓人十分舒適。
“七妹妹,你今天彈琴倒是好聽,比前進步了好多。下次來二姐家,我教你如何鼓瑟,二姐的本事你還要學幾日。”
一個身穿淡黃衣衫,十七八歲年紀的女孩兒,輕輕應了一聲,語調溫柔,說不出來的惹人戀愛。焦飛聽得七位姐妹打鬨了幾句,都一個個飛到了其他的院落,隻剩下一個一直都淺淺笑著,沒有說話的綠衣女郎,留在了院子當中,沒有離去。
焦飛不敢偷看,縮在巨鼎下暗自祈禱。
“蘇師兄我現在信了你的話,原來隻是在附近閒逛,也會撞到這麼多的女眷,這些美貌的女子說不定是郭祖師的粉頭相好,養在這些青銅巨鼎中,免得被門下弟子撞破。我卻冒失失走到了這裡,萬一讓人知道了,定然要給逐出了師門。”
焦飛隻想等著女子回到巨鼎中,自己也好離開,沒想到那個綠衣女郎幽幽的一聲長歎,竟然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幅酒具,對月獨酌起來。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聽說本朝蘇戶部乃是大才,我還不信,前次聽人吟了這一句詞,我才是真信了。也隻有這般人物才能寫出如此入情入畫的佳句,我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般佳妙的好詞。我也在這裡舉杯邀月,卻不知何時才能,不這般形單影隻,煢煢孑立!”
若不是剛才看到這七個女孩兒來曆奇異,從青銅巨鼎中出來,焦飛定然會以為,這是一個思春的大家閨秀。
焦飛也讀過許多才子佳人的故事,如果不是今日的事情如此奇異,現在聽得這女孩兒寂寞,他說不定還能仗著膽子,上去對答幾句詩文。他雖然不是大才子,但也讀書數載,也不是做不出來詩文的人。
現在焦飛卻隻能暗暗叫苦,不敢招惹這些郭真人的相好,暗暗祈禱道。
“這位姐姐,您還是快回鼎中去吧,最多我下次多燒幾部本朝蘇戶部的詩集給你,讓姐姐細細品味。您要是這般賞月下去,不知要幾個時辰,我在這巨鼎下蜷縮著身子,不敢出來,如果郭真人突然來了,可就糟了!”
綠衣女郎吟了一會蘇戶部的詩詞,又吟了幾首李居士的長詩,這李居士向來跟蘇戶部齊名,向右蘇李並稱,也是本朝一大才子。光是玩味這兩人的文章,這綠衣女郎還不罷休,又把本朝柳郎中的文采搞了出來。這柳郎中名聲稍遜蘇李,卻有一大好處,最喜流連青樓瓦巷,喝醉了沒有銀錢,就拿詩詞抵債,號稱有井水飲處,皆能歌詠柳詞,詩詞流傳之廣,卻是本朝第一。
那綠衣女郎吟詠了許久,又念了一首焦飛不曾聽過的詩詞,前幾句焦飛不曾在意,直到後來這綠衣女郎將一句詩詞翻來覆去念了十數遍。
“敢問鼎下公子,來去何由。”
焦飛這才恍然,原來自己的行蹤早就暴露了,人家隻是故意不說。他倒也光棍,知道隱藏不住,便從青銅巨鼎下爬了出來,拱手一禮道。
“在下焦飛,隻是走錯了路徑,並非有意冒犯這位姐姐,還望原諒在下的魯莽,多多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