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衫劍客自然是怕死的,麵色微白,並指劍決一散一勾,把剛飛出半箭之地的青光短劍強行召回,在最危險的那一瞬間,擊飛了兩枚襲向自己眼睛的劍片,他的右手微微顫抖起來,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隱現。
旁邊那位苦行僧神情凝重,看著襲向自己身體的三枚劍片,已經來不及召回笨重的銅缽護體,隻見他大喝了一聲,左手搭著的那串念珠飄浮而起,圍繞著他的身體呼嘯旋轉,隻見一片火花四濺,瞬間與那三枚蹤跡詭異的劍片發生了無數次碰撞!
劍影破空而至,銅缽蕩水而起,青光短劍直刺麵門,灰淡劍影化作五枚劍片,青光短劍閃電遁回,念珠懸浮護住,每一個環節都蘊藏著極可怕的凶險,隻要有一點應對不當,這三位強者之中,便會有人血濺當場。
強者的世界裡時間尺度本就不一樣,這看似繁複凶險漫長的過程,在真實的世界裡隻是極短的一瞬間,那些唐軍精銳射出的箭矢還未來到朝小樹的身前。
突!突!突突!此時那五枚劍片正在聽雨樓內與那兩位修行者相鬥,朝小樹全無自保的能力,眼看著隻能被那些弩箭射成刺蝟。
突然,天空中路落下的雨滴都停滯在了半空中,然後積蓄能量,猛地射出,如同一顆顆鋼珠炮彈,射向這些飛行的箭矢。
“噗噗噗噗噗噗!”
雨珠破碎,不斷的射在箭矢之上,將這些在戰場上讓人聞風喪膽的利器射成了碎片齏粉,散落在了濕潤的地麵之上。
“進擊!”
一名唐軍精銳首領厲聲喝道。隨著這聲命令,發射完一輪弩箭的唐軍精銳們分成兩組,一組迅速拉簧上箭,另有十餘名士兵拔出腰間鋼刀沉默著向朝小樹衝來。
蹬!蹬!蹬!蹬!一名唐軍高手雙腳連蹬濕漉的地麵,仿佛緊隨著最後那輪弩箭衝了過來,距離朝小樹尚有一段距離,隻聽得他暴吼一聲,雙手持刀高高躍起,以不可抵擋之勢,向朝小樹的頭頂劈下。
朝小樹身後,倚著門框的趙無昊臉上帶著幾分無奈和惋惜,眼眸微微眯起,透著幾分寒光,看著也雨巷中再次發起攻擊的唐軍精銳,低聲歎息道。
“何必自尋死路呢?”
“畢竟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大方的好心人,萍水相逢,送了我一處房產,讓我在長安城中立足,可不能讓你們殺了!”
話音一落,趙無昊手指微微勾動,虛空中出現了一道道痕跡,組合變化,化為了一張符文,趙無昊手指一指,符文融入了風雨之中,無數的雨滴彙聚成了一道道透明的箭矢,瞬間射出,劃過虛空,將一道道身影射穿,血水流淌,染紅雨巷,鮮紅而又豔麗。
三名修行者正在以天地元氣為舞台,做著生死之鬥,那些唐軍精銳本以為自己捕捉到了最好的出手機會,然而他們沒有想到,暗中還隱藏著一位修行者,居然以雨水為箭矢,將他們無情的全部的帶走了,幾乎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就被一波滅了。
五道極黯淡的劍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歸來,像野蜂般高速穿梭飛舞,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朝小樹站在雨中,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懸在袖外的右手緩緩張開,那五枚劍片嗖嗖作響飛回身前,籠在四周嘯鳴高速飛舞,身周的雨水被劍片所挾氣息割出一道道口子,顯出道道白線。
五枚劍片在雨夜裡高速飛行,發出時而低沉時而尖銳的鳴嘯,像是某種詭異的樂器,各自占據著朝小樹身旁一處空間,然後不停輪換方位,五道流光前後相聯,把把雨水拍打的青枝和積水的青石板間的空間全部織滿。
朝小樹就站在五枚劍片織成的這片無形劍網之中,織成這道網的每一根線條,都代表著鋒不可阻,代表著死亡,無論是堅硬的青石板,被雨水打濕的牆壁,還是地上躺著的唐軍屍體,都無法讓那些線條緩慢一分,溫柔一分。
苦行僧和長衫劍客兩人,臉色蒼白,正在急於調息,銅缽念珠及碧光短劍,安靜地懸浮在他們身周。
來自南晉的長衫劍客,一臉震駭看著雨中的朝小樹,浮現出了一抹苦澀,沉聲說道。
“想不到長安城一個幫派頭子,都是一位洞玄上品的大劍師,甚至隻差一步就能踏進知命境界,莫非這就是大唐帝國的實力和底蘊!不過你應該很清楚,殺你是伱們大唐貴人的想法,你贏不了的,貴人們說了,隻要你肯降,就可以饒你不死。”
朝小樹抬起左手,摘下濕透衣襟上不知何時落下的一片青葉,然後抬起頭望向長衫劍客,平靜說道。
“我若是願意當狗,也不會有這場圍殺了。”
朝小樹望著雨巷中躺著的唐軍精銳屍體,目光露出幾分黯淡,有些歎息的說道,
“一個是南晉的大劍師,一個是月輪國的苦行僧,而這些更是我大唐軍人,為了那些所謂權貴的亂命,居然和異國人勾結,全部隕落在此,實在是感到不值。”
“這次的事情已經死了很多人,也該結束了!”
朝小樹平靜說出這句話,然後抬起右臂指向了二人,他的實力境界在月輪國苦行僧和南晉劍客之上,所以他有實力有資格選擇何時開戰。
就是此時。在虛空中高速穿梭飛舞的五枚劍片,仿佛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命令,運行軌跡陡然一轉,鳴嘯驟然變得更加尖利,嗤嗤破開雨夜,刺向了二人!
苦行僧麵色驟然一緊,雙目圓瞪,雙手在膝間快速變幻著手印,懸浮在身前的銅缽嗡鳴飛起迎敵,那串鐵木念珠也隨之飛起,繞著他的身體高速旋轉。
南晉劍客悶哼一聲,臉色蒼白如雪,嘴唇卻是鮮豔如血,念力透過氣海雪山諸竅進入聽雨樓內外的天地之息裡,控製那柄碧光短劍閃電般飛起。
“不對!”
苦行僧眼瞳猛地緊縮。那些灰淡的劍影在磅礴春雨的遮掩下隱約似有若無,直到嘯鳴飛抵眼前時,他才看清楚隻有四枚,而不是五枚!
最後那枚劍片去了何處?苦行僧正想提醒身旁的南晉劍客,然而卻已經晚了。
一道極微弱的劍影悄無聲息地避開了二人的感知,劃過了虛空和雨水的阻攔,出現在了南晉劍客的腦後!
南晉劍客感應到腦後的那抹寒意,心中生出極大恐懼,懸在袖外的雙手一陣狂招,空中那抹碧光短劍陡然一頓,卻已經來不及了,根本無法救下自己的主人。
噗的一聲輕微悶響,那抹劍片刺進南晉劍客的後腦,然後戳破他的喉骨,掛著血水肉絲,像隻噬血的怪蟲般歪歪扭扭地飛了出來!
南晉劍客瞪著眼睛,看著雨中的朝小樹,捂著噴血的咽喉重重向後仰去,直到死的這刻,他才最終確認,對手的實力果然遠遠超過了自己。
主人已死,失去念力控製的碧光短劍,頹然墜落在地麵之上,彈起了兩下便靜止不動。
先前那刻正與碧光短劍纏鬥的兩枚劍片厲嘯一聲,和另外三枚劍片合在一處,高速向苦行僧身體襲去,隻是五粒極黯淡的小點,卻像是場狂暴的風雨!
雨空之中,五枚鋒利的劍片與堅硬拙重的銅缽不停撞擊,與高速舞動的鐵木念珠不停撞擊,清脆刺耳與鏗鏘嗡鳴的聲音交錯響起,仿佛沒有間斷,苦行僧身周一片如蒲公英般的金光小花,不時綻開不時被涼風吹散。
刹那間,苦行僧那身舊僧袍上便多了無數道口子,佛宗苦修者不像一般修行者那樣,習慣穿軟甲護體,鮮血從那些傷口裡不停滲出,瞬間就把他變成了一個血人。
朝小樹懸在袖外的雙手沒有任何動作,但那五枚劍片就像他五根無形的手指,不時點弄彈拔著殺人的弦律。
朝小樹眉頭微微一挑,被雨水衝洗的臉比先前白了一分,發現苦行僧意誌堅定超出了他的預計,隻見他瀟灑一掀青衫前襟,竟是渾然不顧地上的血水,就這般在磅礴大雨間坐了下來。
他袖外右手修長五指卻是驟然一緊,隨著這個動作,那五枚鬼神莫測的劍片厲嘯而聚,重新凝為一劍,無任何花俏就這般直直刺向著那隻銅缽!
就在此時,另一邊被瓢潑大雨籠罩的街口,兩輛馬車中的一輛終於緩緩動了起來,駛向這邊,蹄聲車輪聲被風雨掩蓋的無跡無痕。
五枚劍片歸於沛然一劍,雨巷中的雨絲莫名多了份焦灼,仿佛夜空裡多了一輪無形的太陽,雨水竟變成了白霧。
看似是沛然一劍,實際上是蘊著人間鋒利極致意的無數劍,朝小樹強大的精神隨著目光落在劍身之上,他此時完全顧不得其他了,那把薄薄的青鋼劍高速刺向銅缽,然後閃電縮回,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刺下,在刹那間竟是連刺數百劍!
無數次的劍擊,極其恐怖地落在銅缽正中央的位置,發出篤篤篤篤的聲音,由於劍刺頻率太高,聲音與聲音之間根本聽不到任何間斷,隻能聽到一聲拉長了的悶擊聲!
雨巷內傳來一聲極為難聽的巨響,就像是一口鐵鍋被人用磚頭砸破,苦行僧身前的銅缽終於在那沛然萬劍之下崩裂而碎!
苦行僧頭頂的笠帽隨著銅缽破裂同時裂開,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絕然之色,手印再次變幻,一直守護在他身軀四周的念珠停止了旋轉,驟然變成一條黑色的蛟蛇,嗖嗖作響,纏上了正要刺向自己麵門的那把單薄青鋼劍,讓劍勢為之一頓。
朝小樹露在袖外的右手,自身旁積水裡劃過,掬起一捧雨水灑向身前,那柄單薄青鋼劍隨著他的這個動作,陡然開始嗡鳴振動,如將要破雲的真龍,強硬地不停向前突進!
黃豆大小的雨珠落在青石板上,發出啪啪的輕響,被風刮斷的新枝發出啪啪的輕響,啪啪的聲音響個不停,那把困住青鋼劍的鐵木念珠四處迸散!
苦行僧苦笑著閉上了雙眼,青鋼劍鳴嘯著穿過樓內空中那一百多粒鐵木念珠,深深刺進他黝黑的眉心,鮮血緩慢滲出,苦澀的笑容就此定格。
巷子裡傳來了馬車的聲音,朝小樹的眉頭緩緩挑起。雨中那輛馬車緩緩停止,距離朝小樹隻有十丈的距離。
不遠不近正是十丈距離,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個數字沒有任何意義,對於洞玄境界的修行者而言,這個距離卻代表著危險甚至是死亡,因為無論是劍師符師還是念師,隻要他們踏入了洞玄的境界,那麼他們便可以對十丈內的任意目標進行攻擊。
磅礴的春雨嘩嘩落在那輛馬車上,落在轅上那名魁梧車夫的身上,車簾偶爾被風掀起,隻能看見古樸長衫一角,卻看不清楚裡麵的人——古樸長衫的主人是位麵容古樸的老人,花眉愁苦下墜,臉上皺紋叢生,就像是黃連的老根一般澀且淒苦。
他叫蕭苦雨,大唐帝國軍方奉養的強者,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經進入洞玄境界,因為今夜的圍殺計劃,被軍部從南方陽關秘密召回京中。
馬車外淒風苦雨,車廂內的蕭苦雨卻似一無所覺,擱在膝上的枯瘦雙手微微顫抖,拇指在食指中指的四道橫紋上不停掐動,就像是枯乾的樹枝不停點著乾涸的黃土地。他雙眼閉著,臉前是厚厚的車簾,但隻需要輕輕掐指,便能準確地看到盤膝坐在暴雨中的朝小樹。
雨巷上方的雨絲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擾動,開始變得招搖傾斜,數道沒有人能夠看到,甚至無法察覺的波動,開始在天地元氣之中凝聚。
坐在暴雨中的朝小樹嘴唇微抿,今夜戰至此時,這位中年男子微白的俊朗眉眼間,第一次出現了凝重肅然的神情,對於那輛神秘馬車裡的念師,他必須凝聚全部的精神去應付露在袖外的右手呼嘯重擊在身旁的積水之中,裹著泥色的雨水嘩嘩濺起。
隨著手掌重重擊打在雨水中,那柄深深刺進苦行僧眉心的單薄青鋼劍,發出嗤的一道聲響,高速退回,在雨空裡閃電般轉身,淒厲嘯鳴著,以從未展現出的速度化為一道流光,瞬間飛過虛空,刺向那輛雨中的馬車。
安靜的雨中馬車內響起一道無比威嚴的聲音,震蕩開來,無數的雨滴都被震散。
“咄。”
如流虹般的青鋼劍,仿佛被這個字裡挾著的力量所擊中,又像是被雨空裡絲絲縷縷無形的元氣波動所束縛,驟然一頓,然後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斜飛撞到了街巷對麵的牆壁上,隨雨水墜落!
雨中馬車裡的那聲咄,仿佛已經能夠超脫空間與時間的範疇,起於十丈之外,卻在朝小樹的耳膜裡,氣海裡,如雷霆般響起。
咚!咚!咚!咚!
朝小樹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開始劇烈地跳動,像戰鼓般不停捶打,瞬間失去了對飛劍的控製,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做出任何應對,下一刻,自己的心臟就會被沉重的鼓捶擊裂。
“那輛雨中馬車裡的人,究竟是他們從何處找來的大念師?”
朝小樹薄唇緊抿,右手閃電般抬起,在自己的胸口上連拍三掌,啪啪雨水震出青衫,他強行封住自己的氣海,身體卻已經借著先前擊地那一掌,斜斜飄離地麵。
雙掌重重踩在地麵,朝小樹感受著空氣中無所不在元氣波動,感受著那數道陰寒氣線在身體四周織成的網,深吸一口氣,抬步向前走去。
他向那輛雨中的馬車走去,臉色越來越蒼白,而那雙眸子卻是越來越明亮,平日裡的平靜從容,早已被冷漠堅毅代替,縱使每走一步,巷中的元氣波動便會對他的身體精神造成極大的傷害,車廂中那位厲害大念師對他的氣海刺擊便會更鋒利一分,但他依然堅持向前走,因為他必須靠近那輛馬車。
就在朝小樹胸內心臟開始劇烈跳動的那一刻,在嘩啦雨聲中,傳出了那若戰鼓般的響動,那可怕的聲音來自朝小樹體內。
以念力控製天地間的元氣直接攻擊敵人體內的腑臟,這種手段看上去是那般的神奇而無法抵禦,朝小樹向雨中的那輛馬車走去,他的精神完全投放在與車中敵人的對抗上,他甚至沒有時間精力去思考,剛剛究竟是誰出手相助的。
就在此時,雨巷中的雨滴再次開始彙聚,化為了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劃過了虛空,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向著馬車射去,向著蕭苦雨射去。
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越過朝小樹的身畔,刺破密集的雨滴,極詭異地避開馬車轅上那名魁梧的車夫攔截,然後在那道車簾上留了數十道空洞,嗖嗖射了進去。
車廂內的蕭苦雨皺著眉頭,本就極為愁苦的蒼老容顏此時顯得更加枯槁,盯著眼前的空間,體內仿佛無窮無儘的念力充斥著車廂,竟隱隱然讓廂內彌漫著一股淡淡蘭香的味道,就在這片如蘭的空氣中,是一副極為詭異的畫麵。
在車廂外如同閃電一般的箭矢,一旦近到這位蒼老強者的身前,如同進入了相對靜止的空間,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速度,變成了靜止的死物!
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竟全部詭異的靜止浮在空中,沒有一支能夠沾到他那身古樸衣衫,全都懸浮在車廂內的空氣中,距離蕭苦雨緊蹙的眉心隻有不到三寸的距離!
為了應對這數十支晶瑩剔透的箭矢,蕭苦雨精神念力頓時消耗了大半,念力對車廂四周天地元氣的控製出現了一絲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