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枝摔倒在地,起身同時伸手拉著黎槐玉,“你找機會先逃。”

黎槐玉聞言頓住,不曾想她竟讓她先走,如此局麵,後頭如何輕易便能想到,又有哪個女子敢這樣說?

夭枝抬頭掃了眼周圍,遠遠看見另一條被蘆葦遮掩的路,正有馬車駛過,前後全是衛兵。

她當即拉過黎槐玉越過蘆葦往那條路上跑去,難民則在後頭緊追不舍。

蘆葦地難行,她們快跑近馬車,亂民便追上了她們,伸手抓住黎槐玉的衣裳,這一停頓便被圍住了去路。

黎槐玉揮劍斬斷衣角,難民中發出慘叫,見了血,她推了她一把,“你快走!”

遠處衛兵察覺到這處動靜,往這處來,卻被一眾難民攔住,一時間混亂至極。

夭枝抓起一個就近撲來的男子,往後甩去直接壓到一片,可饒是如此,也隻打出一些空地,她們走不脫,人太多了,前仆後繼,好生費力氣。

夭枝被亂民步步緊逼,推搡之間,黎槐玉快被難民纏住。

若是纏住,便隻能殺人才能救她,萬不可到那般境地。

夭枝一個翻身躍起,踹飛幾個拉過黎槐玉,將她直直甩向馬車。

黎槐玉被一下甩上馬車,身子往後仰去,馬車簾子從她麵上拂過,眼前也從光亮變為了馬車裡的昏暗。

她似撞到了什麼,溫潤好聽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姑娘小心。”

她睜眼便見一如玉公子端坐馬車,麵容氣度皆是不凡,她半生從未見過如此賞心悅目之人,一時晃了神。

夭枝一躍而上馬車,卻被撲上來的難民一推,直接倒進馬車裡麵。

她似乎撞到身後上來的人,有人伸手扶住她。

鼻間一抹溫潤檀香的氣息,隻覺分外熟悉,她抬頭看去,直對上清雋好看的眉眼。

竟是宋聽簷,這般巧,她一時驚訝,“你在這?”

宋聽簷看見她似乎也有一瞬間的疑惑,不過很快便轉為平靜,似乎天生沒有太過驚訝的情緒。

他扶穩她,聲音似能靜人心,“進裡麵。”

外頭的難民越來越多,在外麵紛紛叫嚷,有人似乎想要爬上馬車,那凶狠的架勢,再等一刻,馬車就能被拆散。

宋聽簷拉開馬車簾看向外頭,遠處的難民都圍了過來,人多勢眾,成群結隊,必會出事。

宋聽簷淡聲交代了句,“不可殺人。”馬車周圍的侍衛當即一擁而上。

夭枝也不知曉他這句交代是不是因為良善慈悲,還是因為清楚現下這種情形,所有人都已經餓瘋了,早已滅絕人性,自然沒有對死亡的懼怕,此時若是殺雞儆猴,隻會引起更大的反撲,若是群情激憤,他們人單勢孤,想要全身而退絕對不容易。

不過片刻功夫,前麵侍衛便將帶頭的一群人打服按下,混亂也慢慢平靜下來。

難民卻依舊越圍越多,顯然已經餓急了眼,死也不打算讓他們離開。

頭被打的便是推老婦出來的陰毒男子,他很會看形勢,看這些侍衛以一敵百,便知曉馬車裡的必是貴人,他當即開口談和,“我說,馬車裡的公子爺,你還是好好想想,我們人這麼多,你們走不脫的。

我們也不必相互為難,我和兄弟們可以讓你們這些人離開,但你們要留下糧食和這兩個女人。”

黎槐玉聞言滿目驚慌,生怕馬車上的溫潤公子答應了這般條件。

若是他答應了,她和這位姑娘必是萬劫不複。

可如此形勢,便是誰都會選擇自保罷?

黎槐玉心底絕望油然而生,麵容慘白至極。

宋聽簷端坐馬車,聞言步下馬車,平靜開口,“糧食可以留給你們,並且不隻是這些。

朝廷下旨賑災,聖上有令,人力所需,不僅有糧食可以分吃,還有地方可以住,隻需要你們出力賑災便好,這般安排比你們如今餓一頓飽一頓,風餐露宿不知有多好。

再有,這一路往南,富碩之地絕不會收容你們,往北近秋苦寒,再走下去便是死路一條。這般打家劫舍,若是遇到刀劍相待,你們隻會害了性命。”

他聲音清潤,即便溫和也是字字誅心,簡單幾句便把要害分明,便是頭腦不清楚的,心中也有了計較。

難民們聞言慢慢安靜下來。

那陰毒男子顯然是個刺頭,這一群人聽他的,嘗到了權力的滋味,自然不肯放過,“不可能!朝廷一定在騙人,這災禍這麼多,哪有這麼多糧食分給我們!”

眾人聞言皆開始猶豫糾結。

宋聽簷聞言笑而開口,“我若真騙你們,何必用這般容易揭穿的謊言,糧食能否拿出,不是片刻便一目了然的事?

這兩位女子不知與你們有何仇怨,要這般步步緊逼,還是說並無仇怨,隻是因為旁人的一己之私,卻要害得你們連往後活命的機會都沒有?”

眾難民聞言瞬間鬆動,跟著男子為虎作倀的數人聞言皆是回過神來,對啊,糧食才是最關鍵的,何必費勁抓這兩個女子?

他們如今是要活下去才對!

他們相視一眼,眼中皆是對糧的渴望。

為首那男子見他們這般,當即大聲斥責,“你們這些蠢貨,惡事我們都做了,一路劫殺了這麼多人,官府豈會饒了你們,等到了地方,他必會告知官府,將你們全部治罪,你們必然全部被坑殺!

那些官員中飽私囊,早早便將我們驅逐出來自生自滅,豈會考慮我們的死活!你們若是聽了他的,便等死罷!”

難民一時躊躇不前。

宋聽簷溫潤如玉,溫和如謙謙君子,“此去荒山野嶺,山高路遠,山中猛獸出沒,露氣深重,如入寒涼之地,你們眾人饑寒交迫,決計沒有力氣走出這深山,再往下去也不過是讓野獸裹腹。

如今你們可分得糧食,還會有人安置你們,我若是你們,便賭上一賭,再不濟也能飽餐一頓,更甚者還能救了自己一條性命,也免得沿路等死,拿自己的性命做旁人一路的墊

腳石。”他說著,看著領頭男子意有所指。

難民之中雖有許多不識字的,但也知曉這樣走下去性命確實堪憂。

更何況領頭之人總把老婦推出去,仿佛山大王一般,誰都要聽他的,言之便被毒打,少不得往後會推他們去死?

宋聽簷不待眾難民思索,便開口吩咐,“將糧食都分了。”

侍衛當即上前分發糧食,那些難民瞬間不再猶豫,紛紛上前爭奪糧食。

侍衛刀狠敲地麵,直指搶的最凶一人厲喝,“不可爭搶,若再有爭搶者皆退至最後,老弱婦孺上前先領!”

宋聽簷身邊跟著的侍衛自不是等閒人,身上殺氣頗重,爭奪之人見刀對著自己瞬間嚇白了臉。

男子帶頭的幾人還在叫囂,卻已然不成氣候,侍衛直接壓下。

宋聽簷看向他們叫罵,淡聲開口,“既親口承認自己殺人,便該為此罪伏法。”

說話間,侍衛當即將數人提到了一邊,手起刀落,蘆葦地裡便沒了聲響。

如此一來,眾難民瞬間安靜。

卻見溫潤而澤的公子似談笑風月般輕淺,“罪魁禍首已伏法,爾等皆是良民。”

一時間,眾難民皆鬆了一口氣,這一緊一鬆、一賞一罰之間,再沒了反抗顧慮,安靜等著領食。

方才這一群窮凶極惡作亂的難民,竟乖順如羔羊一般。

夭枝隻覺他處事果然能耐,那領頭數人確實不能留,若留著必會在裡頭攪亂人心,平添麻煩。

領頭男子既要用那罪行將所有人捆綁在一起,那他就將罪行一並剝乾淨,如此亂世,法不責眾。

他抓大放小,幾句話便輕易分明局勢,著實能耐到可怕。

宋聽簷著人將難民遷回禹州,他們則坐馬車繼續走小路。

等到了落腳地,已有官員前來迎接,此處不知清淨多少,顯然已經暗自處理了不少難民,比一路而來滿目蒼夷看上去好上許多。

朝廷賑災的款項下落未明,隻怕也有不少花在這打點之上。

夭枝完全沒想到宋聽簷會走小路,而不走官道。

黎槐玉還心有餘悸,見那些官員恭恭敬敬,也知曉他身份必然尊貴,上前道謝,“多謝公子相救,倘若沒有公子出現,我們一人隻怕……”

這後頭的事便是想想都知道有多醃臢,這些亂民多數為男子,為何要兩個年少貌美的女子留下,原因自然好想。

黎槐玉隻是想到這般後果都覺得不寒而栗,看著宋聽簷往茶盞中倒入茶水,麵若冠玉的側臉看上去分外清雋惑人,自然也不好將太過醃臢的事,在這風清朗月的貴家公子麵前說出來。

世間之人最怕的就是對比,這珠玉之物本就稀少,更何況是在這些汙石襯托之下。

況且珠玉之人還出手救了她們,如何不叫人傾其心?

“姑娘不必客氣,我與夭姑娘相識已久,遇見豈能袖手旁觀?”宋聽簷說著看了過來。

夭枝

還靠在一旁假山上閉目養神,情劫此事是無需她操心的。

英雄救美,以身相許,話本子上都寫膩了的故事,還能有什麼變數?

更何況黎槐玉要膽識有膽識,要武功有膽識。

在追求心上人上必然也是大膽,大膽配大膽,很是相配,樹很滿意。

且命簿上說過,宋聽簷與黎槐玉興趣相投,有許多話可以聊,乃是水到渠成。

黎槐玉聞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們認識,難怪一路而來,你們瞧著似是友人。”

夭枝睜開眼點點頭,露出一個笑來,“也是趕巧碰到公子,否則我們就完了……”

宋聽簷聞言看向她,話中揶揄,“會嗎?”

夭枝一時被話趕話,卡了嗓子眼。

確實也不會,至多就是她費點力氣,一個一個打服罷了。

且打的時候還得溫柔些,確保其起不來,又沒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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