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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崇明宗的故事,看似是從那個雨水郡的少年開始的,但實際上要比那個時候更早,是數年前,而在數年前,那個故事的開始,也是一個少年。
不止一個少年。
或許是一群少年。
其實是兩個少年。
陳朝蹲下去,開始認真地去挖坑,一邊挖,就一邊想到了一個有些好笑的少年。
可惜那個少年已經死了。
陳朝搖搖頭,將悲傷的情緒從自己的腦子裡丟出去,這才挖好了一個深坑,將那個少年的屍體拖入其中,埋了進去。
“也不知道你還有沒有什麼親人,不過也隻能這樣了。”
陳朝草草掩埋了那具屍體,站了起來,繼續朝著遠處走了出去。
手中依舊拿著那把斷刀。
繼續朝著前麵走去,陳朝想起很多事情,當年第一次被逼著走進這個地方的時候,麵對一切未知的白霧,他也無比害怕,那些時候,每次走進白霧裡,他都在想自己有沒有可能再活著出去,那會兒他們隻是普通的少年,每次進入白霧裡,時間久了些,便會感到無比的虛弱,那些白霧看著尋常,但實際上定然不尋常,每次能從這裡麵活著離開,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幾次下來,他的身體已經無比虛弱。
記得那天,吃了崇明宗發下的丹藥,但陳朝還是臉色蒼白,渾身上下都沒有幾分力氣,但即便這樣,明日還是要再次進入那白霧裡,那會兒的陳朝很絕望,知道自己這麼走進去,就絕對無法再活著出來,從渭州一路來到蒼州,他吃了很多苦,有很多次差點活不下去,他麵對過很多次絕望,但那一次他覺得是最後一次。
“喏,拿去。”
絕望的陳朝抬起頭來,那陰冷的房間裡,壯碩的少年把自己的丹藥分出一半遞給陳朝,然後不等陳朝反應過來,便將那半顆丹藥塞到了陳朝的嘴巴裡,這才自顧自說道:“我注意你很久了,都是渭州人吧?聽你的口音反正是,我叫王良,也是從渭州逃難來的,現在這裡的渭州人不多了,權當因為這個我才幫你。”
陳朝囫圇吞下那半顆丹藥,覺得身體好了不少,這才問道:“那你呢,怎麼辦?”
“你看我這身體,不比你的好?你擔心什麼。”
叫做王良的少年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哈哈大笑。
往後的日子裡,他們成了朋友,每次進入白霧裡的時候,也總是有意無意地走在一起。
記得那是最後一次在白霧遺跡裡同行。
王良忽然很認真說道:“小陳,我肯定要死了。”
陳朝當時很震驚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王良捂住口鼻,片刻之後,有黑色的血從裡麵流了出來,看著很是可怕,他一把擦乾,然後說道:“每個人承受的範圍是不同的,我那天聽到他們說,如果一天開始流出這種黑血,那就肯定沒救了。”
陳朝有些傷心地低下頭去,在這個詭異的地方,他沒有彆的朋友,有且隻有眼前的這一個。
“小陳,彆傷心,你得努力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你能從這裡離開的話,記得一定要替我報仇,殺光那些壞道士!”
王良的眼睛裡閃爍著凶狠,但那些凶狠,在這個時候,卻顯得蒼白和可笑。
陳朝卻用力地點點頭,“要是有這麼一天,我肯定幫你報仇,把那些壞道士都殺了!”
王良很滿意地點點頭,但轉而便很擔憂道:“你這麼瘦弱,肯定也活不了多久,但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這樣才能幫我報仇,幫你自己報仇啊。”
陳朝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用力地點頭。
而後他們在白霧裡待了很久,最後王良是真的沒能走出這片白霧,他在一棵枯樹下躺著,嘴裡開始不斷冒出黑血,他含糊張口,“真……疼啊!”
而陳朝就這麼蹲在他身邊,想要用手去按住他的嘴巴,不讓那些黑色的血流出來,但不知道怎麼的,他始終沒有伸手。
“小陳……其實幫不幫我報仇沒關係的……活下去……才最重要……”
王良艱難地轉頭,看著眼前的清瘦少年,眼裡有很多情緒,是不舍和眷念,那些情緒當然不是對陳朝的,或者換句話說,那些情緒不是隻對陳朝的,而是他對這個世界的。
他也是個少年,才活了那麼十幾年,自然想要一直活下去。
但哪裡有那麼容易。
渭州大水,無數人都遭難,活不下來,那場大水,一直被認為是大梁朝這些年處理的最為緩慢而糟糕的一件事,雖然那個時候,北邊也有戰事,由不得那位大梁皇帝做選擇,但在之後的應對裡,那些該送到渭州的糧食比預定的時間晚了很多時間,雖說之後因為那樁事情,有無數官員掉了腦袋,引發了一場地震,但是對於那些災民來說,死多少人,都不重要,因為那些糧食來得太遲,所以他們有很多人已經被餓死了,更多的災民流離失所。
能夠活著來到蒼州的他們,說是幸運,倒也不見得是真的幸運。
不過幸運也好,不幸運也好,這樣的日子總算是要結束了。
“我會幫你報仇的。”
陳朝看著王良,很堅定地開口,“我一定會!”
“我好想埋在家門口的那棵棗樹下啊,隻是大水把它衝沒了吧……”
“我好想回家。”
王良的眼神開始渙散,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
每一個臨死之人都想回家,死也要死在家中,但他們哪裡還有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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