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著實尷尬。
還是赫連徹見樂無涯麵有痛色,冷冷發聲:“叫他坐直了說話。”
裴鳴岐一頓,見樂無涯在懷裡狠狠瞪著他,心不覺一軟,托住他的腰身,幫他坐直了身子。
樂無涯頂了聞人約之名,身為大虞縣令,關鍵時候,屁股要正。
樂無涯沒有當著一乾景族人跟裴鳴岐拉拉扯扯,坦然地麵對了赫連徹,正色道:“多謝孟特使、達兄送我們至此。送君千裡,終有彆時,我們後會有期。”
他又轉向孟劄:“石料之事,事關南亭修橋鋪路的百年大計,煩勞孟特使多費心,勿要再生誤會了。”
……正事也不能忘。
孟劄點了點頭,和身後的一隊景族衛兵一齊作麵孔麻木狀,儘量不去思考眼前情境到底是什麼意思。
樂無涯用最快速度申明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誤會後,才抓緊時間,向後狠橫了裴鳴岐一眼:
知道了沒?放我下去!
這樣摟摟抱抱的好看啊?
裴鳴岐知道了他越過邊境關卡的用意,不情不願地向後挪了挪。
樂無涯抓住他的馬韁,艱難地翻身下馬。
站在大虞土地上,他朝著界碑另一側的景族人行了一禮:“裴將軍有所誤會,失禮了,孟特使、達兄,萬勿見怪啊。”
在念“達兄”二字時,他特意將字咬得一清二楚。
小鳳凰若是在這裡揭破了赫連徹偽裝的身份,那事情就難以收場了。
裴鳴岐是虎超超的,但在關鍵時刻自有幾分古怪的直覺和機敏。
他不高興地用馬鞭一敲靴邊,目光移開,當真沒繼續說下去。
可他罷休,有人不肯罷休。
赫連徹袖手道:“他一向如此,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樂無涯一閉眼。
完蛋。
果真,裴鳴岐學著他的樣子,抱起臂來,咬牙切齒地一微笑、一挑眉。
樂無涯了解他。
這表示他馬上要從鳳凰變成一隻鬥雞了。
“‘達兄’,莫要攀交情。我與你見麵隻有一兩回,您這樣說,仿佛是與我知之甚厚似的。”裴鳴岐搖頭道,“可惜,與我知之甚厚者,另有其人,達兄恐怕要往後稍稍了。”
赫連徹:“如此摯友,他死的時候,你卻不在他身邊,這朋友做得真是亙古未聞了。”
裴鳴岐反唇相譏:“好歹他生前死後,都在我身邊呢。”
赫連徹短促地一笑,但那絕不是正常的笑,更近似於一種扭曲憤怒到極致的獰笑。
“那他是什麼?”
赫連徹抬手指向樂無涯:“你把他當什麼人?你看著他的時候,會想起他麼?你分得清他們兩個嗎?”
裴鳴岐飛起一鞭,打在了他的臂鞲上,不許他指著樂無涯。
他昂然道:“是我分不清,還是您推己及人
,自己分不清了?”
“小小一個縣令而已,卻值得您大動乾戈,用石料之事把他騙去,不會隻為了躲在暗處偷偷看他一眼吧?”
裴鳴岐回手,一下一下地用鞭子輕敲自己的肩膀:“可笑啊,可笑。無奈,我與聞人縣令僅僅相隔數十裡,我想要見他,一馬鞭子便能到他身邊,你呢?還有幾回石料可扣啊?”
說著,裴鳴岐問樂無涯:“還有幾回?”
樂無涯歎一口氣,掐指一算:“不算這次,還有四回吧。”
“聽我的。”裴鳴岐斷然道,“他要是再用什麼借口騙你到此,那石料就不要了!一麵都不用再見他,我自有辦法給你運來更好的,”
到時候且看瘋的是誰!
見樂無涯不肯動,裴鳴岐輕輕拿鞭梢打了下他官帽右側的帽翼,提醒他快說話。
一邊是景族,一邊是大虞。
……又要他選。
樂無涯輕歎一聲,拱手道:“是,下官一切聽裴將軍的。”
身後的赫連徹冷聲道:“你倒是真聽話。昨天怎不見你這般做小伏低?”
樂無涯轉過身去,坦然道:“達兄,我是小縣令嘛,得罪不起大官兒。”
赫連徹:“是。大虞的小縣令。”
他抬起手,隻用食指和中指向樂無涯招了招:“你,過來。”
樂無涯不肯動彈。
“他是大虞人,食大虞俸祿,用大虞脂膏。他確實有本事替你去旁的地方買石料,可我能讓孟劄把幾批石料都送給你。”
簡單地替他分析完利弊,赫連徹重複:“過來。”
聽聞此言,樂無涯立即叛變,幾步跨過了界碑。
裴鳴岐想阻攔都來不及,隻好將手壓在腰間佩劍上,直直盯著赫連徹。
隻見赫連徹驅馬而來,繞著他走了一圈,又一圈。
馬鼻噴出的溫暖氣息拂過樂無涯的麵頰和耳廓,癢絲絲的。
樂無涯站在中間,由得赫連徹打量自己,端看他要做些什麼。
誰想,赫連徹什麼也沒做。
繞了三圈後,他俯下身,抽出馬鞭,抽了一下樂無涯的右側官帽。
樂無涯:?
在樂無涯的帽翼如同蝶翼、在風中一晃一晃時,赫連徹一擺手:“回去吧。”
樂無涯眼巴巴的:“達兄,那石料……”
赫連徹不再看他,隻用眼風掃了一下孟劄。
孟劄猛打了一個寒噤,大聲道:“冉丘山那邊,我去談就是!”
樂無涯團團地作揖,喜氣洋洋道:“多謝達兄!多謝孟特使!”
赫連徹嗯了一聲,雙腿輕夾馬腹,掉頭離開。
孟劄等人急急跟上。
春風將無蝶花淺淡的花香一路送來。
赫連徹緩行一陣後,從懷中掏出一張白棉紙來。
那正是他昨夜所繪之圖。
畫中,樂無涯引弓而立,一眼閉合,一眼專
注地盯著自己。()
那隻眼裡亮著灼灼的光,叫人稍一看去,就不舍得挪開眼了。
?本作者騎鯨南去提醒您《奸臣號廢了,我重開[重生]》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赫連鴉被劫走後,母親寬和、舅舅撫慰、軍醫照顧,沒人責怪險些丟了命的赫連徹。
他懷疑,這世上隻有自己暗暗地恨著自己。
這些年來,赫連徹苦習丹青,畫過無數張畫,想象著鴉鴉若是在自己身邊長大,他會長成什麼模樣。
他畫了一張又一張,可那畫中人,是水中月,是鏡中花,始終難合赫連徹的心意。
眼前這張畫,他最是滿意。
鴉鴉若是在自己身邊長大,就該是這副驕傲模樣。
春風又過,刷拉拉地吹動了薄薄的畫紙。
一夜過去,赫連徹指尖橘果的酸澀氣仍未消散。
他將畫紙疊好,珍惜地貼身放回了原位。
……
樂無涯凝目於赫連徹離去的身影,直到一個人駕馬攔在了他麵前。
裴鳴岐虎著臉,低頭瞪他:“再看?”
樂無涯收回遠眺的視線,背手反問:“裴將軍到此作何?”
“你問我?”裴鳴岐道,“你帶著十個衙役經過清源,如此陣仗,我要是不知道,那我就是瞎子聾子!”
說著,裴鳴岐又有些恨恨的:“要不是那天我外出去看士兵墾田情況,昨晚才知道你從南亭縣跑了,我早把你逮回來了!”
樂無涯認為這人說話頗不中聽:“什麼叫‘我跑了’?”
裴鳴岐小聲道:“……就是不要我了。”
樂無涯沒聽清:“什麼?”
“回去!”裴鳴岐重新恢複了軍漢的凶神惡煞,“你身為一縣之長,不顧安危,到處亂跑,小心被彆人參上一本!”
樂無涯倒覺得自己這一趟跑得極值得,腰疼也認了。
那可是五批不要錢的石料!
樂無涯美滋滋地往回走:“我跟知州大人報備過了。”
裴鳴岐追在他身後:“官場小人多。”
樂無涯客氣道:“多謝裴將軍提醒。”
聞人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