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驛館方才送走了一批客人,現下正顯出一片熱鬨後的清冷寂靜。

樓下桌椅微亂,空無一人,彆無他聲。

隻有夏蟲在未散的暑氣中唧唧地叫著,呼朋引伴,彼此應和。

看清樂無涯的麵孔,樂玨神色驟變,一時間一顆心沉在腔子裡,跳也不會跳了。

向來穩重的樂珩,神情也緊跟著空白了一瞬。

但樂無涯隻扶著門檻,淡望了他們一眼,稍稍點頭致禮後,便邁步出了房間:“驛卒何在?”

大堂隻有一名驛卒正忙著分撿信件,聽到招呼,小步趨出,禮貌相詢:“大人有何吩咐?”

樂無涯倚欄笑道:“有勞,送些客飯上來,不拘著什麼,能填飽肚子就成。”

在樂無涯與驛卒對話的短短幾刻,樂珩已妥善收拾好了麵上神情。

他幾步跨上階梯,上前一揖:“聞人縣令,我乃國子監博士樂珩,字懷瑾,特來感謝聞人縣令今日長街相助之恩。”

聽到他的聲音,樂無涯這才一側臉,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恍然笑意:“啊,樂大人。我記得你的聲音。”

他亦回以一禮:“南亭縣令聞人約,字明恪。舉手之勞,請樂博士不必介懷。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理應如此。”

望著這張與早逝弟弟相似的麵孔,樂珩心潮滾湧,麵上卻不顯分毫。

他側過身,微微向斜後方看去。

樂玨這才從愣神中回過味來,一股激動之情沒來由地襲上心頭。

他提著滿滿兩手禮物叮呤咣啷地快步越過樂珩,來到樂無涯身前,先莽頭莽腦地行了一禮,隨即不由分說地張開雙手,將樂無涯往懷裡一摟,朗聲朗氣道:“聞人縣令,多謝你幫我大哥!”

樂無涯身量偏小,被他直接抱了個滿懷。

那是一個很健康的擁抱,胸膛溫熱,充滿彈性和感情。

樂無涯卻被抱得懵然不解,隔著這個比自己高上整整一頭的武夫的肩膀,疑惑地看向他身後的樂珩。

樂珩默不作聲,目光落在弟弟的後背上,餘光卻在關注著這位年輕縣令的神情。

樂玨與這聞人縣令素不相識,性情又格外熱情衝動,依禮而言,樂珩應該擺出兄長的款兒,將他引見給聞人約。

可事到臨頭,樂珩默默地把介紹吞了下去。

他突然想看看,如果自己的弟弟風風火火地鬨上一場,這位聞人縣令,將會作何反應。

倘若是阿狸的話……

倘若……

樂玨撒開手去,直起腰來,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神清骨秀的青年。

不知怎麼的,見了這張麵孔,他就忍不住想發人來瘋。

他語調活潑,語速極快:“我叫樂玨,字握瑜,是京郊關山營的火器隊隊長!”

“我大哥他就是個文人性情,遇事麵了點兒。”他做了個凶悍的姿勢,“要是我在,看我捶不爛那個元小二!”

樂無

涯困惑地露出笑容,應和著點一點頭,便又看向了樂珩,目光裡帶了三分求助的意味。

“莫要胡鬨。()”箏?鵕掃虎偎?葶?絙?偎??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還沒有。”

“府上略備了些酒食,不知可否請聞人縣令撥冗,前來寒舍一行?”

“不了。”樂無涯拒絕得相當乾脆,“……非是下官有意托大拿喬,實在是下官奉上命而來,前程未知,不知吉凶,理應清靜自守,免得拖累旁人。若是明恪這回能度過難關,定然到府回訪,如何?”

這話說得懇切又周到,實在是挑不出什麼錯來,也叫人無法拒絕。

見樂珩有些猶豫,樂玨立即著急起來:“彆呀!”

他握住樂無涯的胳膊,急切道:“聞人縣令,你彆嫌我這人莽撞、交淺言深。我家母親近來身染微恙,總不見好,時時昏沉,我昨日陪她長坐,她一直在叫我弟弟的名字。”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真的很像……”

樂珩見他越說越不像話,不得不提高了聲音:“阿瑜!”

樂玨也知曉自己是失之操切,堪稱無禮之至了。

他垂下腦袋,像是隻茫然的大動物。

……和他小時候犯了錯時一模一樣。

不過,他到底不是小孩子了。

很快,樂玨便重新調整了口氣,恢複了開朗的口吻:“聞人縣令,是我失態了,你可千萬彆放在心上,就當我觸景生情,胡說八道就是了。你可是答應要來我們府上的,等你大事辦完……你可千萬不要食言啊!”

說著,他把滿手的禮物勤勤懇懇地搬運到了樂無涯的房間裡。

臨彆之際,樂玨試試探探地湊到了樂無涯身邊,有心再抱他一下。

他的用心被他大哥一眼識破,眼疾手快地將他捉走了。

……

他們來時,天色尚好。

去時,已是暮色四合。

兄弟二人牽了馬來,卻並不騎,隻是並轡而行。

樂玨喃喃的嘀咕:“……真像。”

樂珩:“嗯。世上千人千麵,但總有肖似的。”

“不成,我還是覺得像,帶回去讓娘看看,她定然要歡喜的。”樂玨站住腳步,躍躍欲試地提出了個餿主意,“我們折回去吧,他那個身量,我抄起來就能跑,直接把他拐到咱們家,不就成了?”

樂珩無語片刻,提醒他道:“……咱們樂家,如今不是什麼光彩人家。與咱們走得近,不是好事。”

樂玨一頓,抿抿嘴巴,不大樂意地承認,他大哥說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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