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唯嚴在家中向來說一不二。
就算他下令,讓元子晉拿錘子往自己個兒的頂門心上砸,元子晉都是莫敢不從的。
元子晉戰戰兢兢地雙手持錘,硬著頭皮動了手,三下五除二把自家鑲金掛玉的紅呢大轎砸作了一地狼藉。
這可算得上是樁力氣活,元子晉養尊處優久了,活活累出了一身的臭汗,卻半句苦都不敢叫。
元唯嚴麵如寒霜、心如鐵石,連車鈴的碎片飛濺到他的官帽之上,他亦是巍然不動。
確認自家的車轎徹底報廢後,他轉問樂無涯:“聞人縣令,可滿意了?”
樂無涯看熱鬨看得身心舒暢,並不接他的陰陽話,恭順道:“元將軍高明。”
元唯嚴打出的拳頭接二連三地落在了棉花上,並不著急和惱怒,反倒愈發興致盎然起來:“哦?我哪裡高明?”
“官道攔截,砸車教子,從今往後,您治家嚴格的美名大概是要在上京流傳開來了。”
樂無涯口齒伶俐,娓娓道來:“上京其他官員,聽說您這樣的一品大員,隻因一時疏忽,做出了違背大虞律法的行為,就要丟如此大的臉麵,必然心有戚戚。有您作為鏡鑒,上京官員們怕是不敢以私忘公了。”
在樂無涯說話時,元唯嚴用心地打量著他。
眼前的小縣令說話擲地有聲,把一個“理”字占了個全,看他的皮囊,更是個端方的君子相。
可元唯嚴橫看豎看,這都是個狡猾如狐的壞後生。
元唯嚴一笑,笑出了一顆巨大的虎牙:“好家夥。難為聞人縣令替我想了這麼多,我這個老匹夫都沒想到這麼多的好處。”
樂無涯:“您客氣。”
說著,樂無涯睃了一眼隻剩下了個破爛車頂的大轎子,笑吟吟地望向拎著個大錘子、呼哧呼哧喘氣的元子晉:“元公子,需要我幫忙收拾收拾嗎?”
元子晉是徹底怕了他了。
他搞不明白,六皇子護著他還自罷了,老爹本來是氣勢洶洶的要找他的茬,怎麼被他三言兩語地蠱惑一番,自己就親手把自家的車砸了呢?
元子晉單方麵認定此人正裡透邪,不是個好東西,不肯與他搭話,隻可憐巴巴地看向了老爹。
沒想到老爹胳膊肘往外拐到了天邊去,大手一揮:“聽見沒有?你自己砸出來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去,還想要麻煩聞人縣令不成?”
元子晉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又不敢反抗,隻好頂著愈發毒辣的大太陽,手腳並用、齜牙咧嘴,把四分五裂的車板往官道旁邊的蒿草地裡拖去。
在兒子苦哈哈地賣苦力時,元唯嚴索性打開天窗說了亮話:“小子,說說吧,到底使了什麼手段,讓六皇子這麼喜歡你?”
“手段?沒有什麼手段啊。”樂無涯笑眼一彎,“您看,我沒對您使什麼手段,可您也挺喜歡下官的吧?”
元唯嚴:“……”
他剽悍的本性在骨子裡蠢蠢欲動,想要
罵樂無涯一句“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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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有才有貌,有膽有識,進能拿著《大虞律》橫行上京,退能連消帶打地將自己的有意刁難化為無形。
……簡而言之,他還真不反感這小縣令。
元唯嚴改換了念頭,認為眼前人與樂家的小兔崽子並不相似。
樂小崽子始終端著那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臭架子,對誰都笑,可對誰都冷。
他從不是這樣開朗又欠揍的模樣。
看著元子晉替他開辟了一條去路後,樂無涯對元唯嚴一揖手:“元將軍,您可有離彆酒要給下官喝?”
元唯嚴的聲音仍是威嚴萬分,帶著雄渾的膛音:“還想騙酒喝?沒門,滾吧。”
樂無涯坦然地俯身一禮:“告辭。”
樂無涯回身上車,對車夫道:“走。”
車夫聽了這二人相談的隻言片語,知道攔路的是個大官,因此不敢肆意放韁,而是下車牽馬步行,以恭敬的姿態路過了父子二人身側。
樂無涯撩開車簾,再次對元唯嚴一拱手,旋即又對元子晉俏皮地眨了眨眼:保重。
他可太了解這老匹夫的狗脾氣了。
元子晉不解他的好意,在陽光裡打了個大大的冷顫。
他拎著那把錘子,問:“爹,沒了車,咱們怎麼回去啊?”
元唯嚴把注視著樂無涯車駕離去的目光收了回去:“腿兒著唄。難不成插上翅膀飛回去?”
元子晉摸了摸腦袋:“……哦。”
元唯嚴看夠了樂無涯,再把目光轉回自家的倒黴兒子,頓時很受刺激地一閉眼睛,覺得他簡直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
他說:“把牙齒咬緊了。”
元子晉頓覺不妙,哀聲祈求:“爹……”
元唯嚴不再多言,徑直挽了挽右手的袖子。
元子晉見勢不妙,老老實實地合緊了牙關。
確定他沒有被一巴掌打掉牙齒的風險後,元唯嚴猛地抽出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耳光,把他扇得原地打了個轉,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在元子晉天旋地轉時,元唯嚴一把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按著他汗津津的後頸,一雙虎目直勾勾盯著他:“我扇你一巴掌,你冤不冤?”
“不冤。”元子晉眼淚汪汪的,“是兒子……給爹爹惹了禍……”
元唯嚴冷聲道:“老子常年在京郊練軍,家裡的事一眼照顧不到,你就在外頭興風作浪。你當你老子的官職穩如泰山?要是皇上今日有意發落我,你這事兒就是個由頭!”
元子晉臉上火燒火燎,不用去摸,就知道左臉浮現出了五個清晰的手指印。
他臉上害疼,呶呶地念叨:“爹,兒子知錯了。”
元唯嚴:“你是我兒子,我護短,所以隻扇你一巴掌。這五個手指頭印,其中有兩個是打你私用官車、仗勢欺人,另外三個,你可知道是因為什麼?”
元子晉的三魂七
() 魄被扇得幾乎離體,昏昏沉沉地想了一會兒,腦袋往下一耷拉:“兒不-->>